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絕代之禁宮柳 | 上頁 下頁
二二


  院門外,凝天和香巧面對面坐在石墩上,凝天繪聲繪色地說著笑話,香巧專注地聽著,時不時發出開懷大笑,雙腿半吊在石墩上,隨意地晃動。

  殷雪玫細柔的倩影無聲穿過院門,穿過花徑,映上石墩下芊綿的草地。

  「香巧。」

  笑語聲戛然而止,石墩上的兩人回過頭去。殷雪玫盈盈的雙足踏上草地,雲髻挽得光溜齊整,容顏美豔如花。凝天頓然被眼前的美麗扼住喉管,他呆呆地站著,心神俱醉。

  美麗的仙子終於出來了。

  殷雪玫與他們保持著一段距離,用略略責備的語氣道:「香巧,怎麼坐沒坐相?你這般樣子,人家反倒以為我沒好好教你。」

  「沒事的,小姐,宋大哥是自己人。他不敢進院子,怕您生氣,只好天天在這裡給奴婢消愁解悶呢。」香巧快樂道。

  殷雪玫聞言是宋府的人,又見眼前的書生一派俊朗磊落,便客氣地上來見禮。凝天逐漸平息心氣,露出朗星般的笑,「殷小姐不必如此客套。我雖是宋家族親,從小山野長大,不拘什麼禮數。在府裡只有香巧談得攏,說話難免隨便了些,如若驚擾了小姐,請小姐勿怪才好。」

  如在平常,殷雪玫不會跟陌生人多說一句話。或許是剛才兩人輕鬆適意的氛圍讓她心生羡慕,又或許今日心胸憋悶得慌,她有了心致和凝天繼續搭話,「和宋學士說話,那些閨訓反倒是多餘的了。只是這裡雖靜,總是隔牆有耳的,怕宋先生知道惱了去。」

  香巧嘟了嘟嘴。凝天笑道:「宋先生向來開明,這裡跟小姐家自然不同。小姐若是有顧慮,我以後不來就是。」

  殷雪玫聽了不自在,想解釋又不能解釋,尷尬地站著。

  凝天微微一笑,彎身朝她們示意,很灑脫地離開了。

  兩個女子望著凝天漸行漸遠的身影,消失在寧靜幽深的廊道,他這一走,把剛才的快樂也帶走了。香巧憤憤地瞪了殷雪玫一眼,噔噔噔地自顧自跑進了院子。

  滿院的海棠果已經熟透了,碎金的陽光灑下,便是一團簇簇的火焰,奔放熱烈地燃著。有風由高牆直入,枝葉搖曳,扶起了殷雪玫頭上的珠鈿流蘇,她撫住頭,喊:「香巧,來幫我。」香巧遠遠地靠在廊柱旁,一臉惱意,絮絮說道:「宋大哥是好意,你倒把他趕走了。他礙著你什麼了?小姐閨訓重重,咱做奴才的是賤命,不講究這些!」

  殷雪玫無奈,只好自己抬手去摘頭上的簮花。她向來清淡如水,與香巧自幼相處,已習慣她乖張易怒的脾性。想著香巧聽笑話時那副神態,剛才自己是做得有些唐突,心裡不是沒有一絲悔意。

  「宋先生也囑咐過奴婢,宋大哥人生地不熟的,要奴婢耐心帶路。可宋大哥怕你一個人在家,萬一有什麼事,奴婢又要挨老爺責駡,每次走不遠就回來了。宋大哥既大方,人又謙和,你生生趕人家走,真氣人!」香巧在氣頭上,聲音提高幾分。

  殷雪玫猛然用力,頭上的蠟梅珠簮被扯了下來,珠子粒粒紛紛散落在子母磚上,濺起嗒嗒細碎的聲響。手中的三四片紅瓣尚未散盡,掛在簮枝上搖搖欲墜。

  她歎了口氣,感覺自己的宿命就如這泣血的紅瓣,一種任風吹散的無力。她可憐起自己來,畢竟她也是凡夫俗子,不敢喜不敢怒。

  「多好的簪子啊,真可惜。」香巧見此才跑過來,低頭收拾,「還是梅花簮,這可是你最喜歡的。」

  「梅花雖傲骨,怎敢敵春寒?」殷雪玫微微濕了眼眶,轉過念頭,「香巧,帶我出去走走。」

  香巧驀然抬眼,不可置信地看她,滿臉乍驚乍喜。

  「你去叫馬車,我稍微梳洗就走。」殷雪玫捋了捋被扯散的髮絲,臉上斂去些幽怨,輕輕上了樓。

  「小姐,我找宋大哥去!」香巧歡呼雀躍。

  一個時辰後,殷雪玫和香巧出現在宋府的偏門。守門的正在跟凝天聊得起勁,只見一名窈窕女子扶掖而來,紗巾將她從頭到肩胛包裹著,不露一絲肌膚。身邊的侍婢一見凝天,眼眸亮閃閃的,「宋大哥。」

  凝天微笑示意,門外早有落簾香車等候。香巧扶著殷雪玫往外走,凝天眼望著香車走遠了,從懷裡掏出一枚銀鈿,塞進了守門人的手裡。

  馬車轔轔響,香巧掀起一角車簾。殷雪玫大張著眼,眼前的景致悉數入目。

  「要不是宋大哥,咱們還坐不上馬車呢。」香巧興奮地叫,眼中像是蘸了星星的亮點,毫無掩飾的表情。

  殷雪玫怔怔地輕聲道:「真是好風景,可惜我是籠中鳥,即刻又要回去,何時能夠……」剩下的話緊緊咬住,本來蒼白的唇塗了一層嫣紅。

  撐起竹骨傘,殷雪玫和香巧出現在京城的街道上。

  風色柔和,散漫一城的風花,吹得殷雪玫衣袂飄飄。望鋪子上的琉璃瓦被燦爛的陽光塗了金色,底下是如織的人流,河岸是彩舟畫舫,歡聲笑語不絕於耳。殷雪玫徜徉其中,她臉上的笑意盎然如一朵桃花。

  她第一次發現,京城是如此繁華,而自己如此寂寞。她記起母親還在世的青蔥歲月,除了這身病,她想要的應該已得到。她想,她應該快樂。

  扇鋪裡滿目畫扇,絹素的,牛角玳瑁的,飛禽翎毛、檀木香有之,店鋪裡坐著填字作畫的人。輕掂起湘妃竹薄絲絹的摺扇,緩緩打開,雙蓮含苞待放,輕搖微風,頓覺香風習習,通體清爽。

  作畫的人殷勤道:「小姐,買把合歡扇嗎?扇面上畫的是並蒂蓮,願小姐與未來夫君舉案齊眉,永世白頭。小姐,這可是求佛都求不來的。」

  殷雪玫含羞喚香巧付錢,一張臉嬌滴滴地耀眼,把作畫的人看呆了。香巧正要掏錢,忽聞馬蹄急踏路面的聲音,隨之傳來「閃開」的高喝聲,街面上的行人紛紛避讓。

  她們順著聲音望去,前面幾個騎著馬的人執刀開道,簇擁中間錦衣少年浩蕩而來。天地間揚起飛塵,馬上的少年熟悉的面容,陽光下生動的神情。

  身畔人聲笑語已然不聞,暖日的氣流彌漫而上,直直地貼了個全身,浸透到骨子裡。殷雪玫來不及細想,失魂地往人馬方向跑去,才跑幾步,人馬已經從面前刷刷飛過。丟給殷雪玫的,是肖衡若隱若現翻飛的身姿。

  手指攥著那個合歡扇,竹節不經意地發出哢嚓的折斷聲,脆弱得如同她的心,連那朵並蒂蓮都已殘破了。

  「小姐,是二皇子吧?快走,別讓人看出來。」香巧眼見殷雪玫丟了魂的樣子,趕緊撐起傘,殷雪玫眼前光線暗淡,肖衡遠去的身影早已不見。

  殷雪玫茫然地望著前方,嘴唇裡喃喃吐出幾個字,輕細的聲音仿佛樹葉悠悠而落。

  「曾經,我離他這麼近……」

  殷雪玫此刻並不知道,皇后的一句詔令,將肖衡重新拉到凝月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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