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絕代之玉娉婷 | 上頁 下頁
三〇


  夥計殷勤地將穿針帶到幾筥新茶面前,「夫人您看,這是二、三月間采的,都是選中心主枝最新鮮的摘。」

  穿針看得頭昏眼花,不知選擇哪個是好。身邊一隻白皙而平柔的手伸進了茶筥裡,穿針的耳邊響起熟悉而親切的聲音,「淩露時節採摘的茶葉,嫩度和新鮮度那是最高的。」

  穿針驀然側臉過去,眸中顯出驚喜,「老夫人!」

  南宮老夫人淡然一笑,將夥計支開了,掌中依然放著幾顆茶粒,神態自若,「茶葉有千萬種狀態:有的如出山的浮雲;有的如清風吹拂水面,激起微波漣漣;有的像幾經霜打過的荷葉,老殘變形了。夫人若是信得過老身,老身幫夫人選一種。」

  說完彎下身去,穿針跟著湊近南宮老夫人身邊,聽得她低語說道:「夜郎聽說你回京城,也趕來了,要你明晚三更等他……」

  穿針低言謝了。南宮老夫人微帶笑意,若無其事地離開了茶葉鋪。

  琬玉過來時,穿針靜靜地坐在石凳上,雙眼失神地望著明淨的天,手裡多了一包新買的茶葉。

  晌午時分,太陽明晃晃地照著,蟬鳴一聲聲吵得歡。夏末季節,早上的一場雨將悶熱的空氣沖洗乾淨,蜷曲的樹葉重新抖擻起來。偶爾,還有燕子在荔香院的屏門上盤旋。臥房的青紗簾子低垂,無端地讓人心生幾分慵懶,那灑進外室的陽光也是軟款款的,茱櫻和淺畫也懶洋洋地低著頭,不住地打瞌睡。

  肖彥輕手輕腳地進來,腳步踩在深黑色如水鏡般的磚面上,有一種窣窣的微弱的聲響。茱櫻和淺畫睜眼見是晉王,慌得正要跪地請安,肖彥給了她們一個噤聲的手勢,兩人識得眼色,都退了出去。

  「淺畫,拿茶杯來。」裡面的穿針喚道。

  肖彥一眼見到外室放著茶杯的託盤,便親自端了進去。

  站在屏風口,肖彥望見穿針正獨自坐在幾案旁煮茶。瓷壺裡的水如魚目鼓動,發出輕微的沸聲。氤氳的空氣中,穿針神情專注,並未注意他的到來。

  水開始滾動,穿針將手中的茶葉小心倒入,炭火燃燃,水汽在她的面前搖曳不定地吞吐著。穿針白皙的臉上,尚帶著一絲紅暈,淺淡的微笑在她的唇際邊漫漫漾開。

  她慢慢地將頭轉過來,就對上了肖彥的臉。

  肖彥擺擺手,徑直走過去,將託盤放在幾案上,兀自坐在她的身邊,開玩笑道:「怎麼,一個人在房裡享受?」

  穿針也沒起來行禮,將熟水舀出一瓢,聲音一如孩童般的柔軟,「這是第二沸,正好將茶葉放進去。三沸以上,水老了就不可飲用。妾身剛學來這些,等熟練了再拿它伺候王爺。」

  「這麼說,你這次煮的本王還不能喝?」肖彥的話語裡帶了戲謔。

  穿針笑笑,朝水壺探身過去,因為只穿了低襟的紗衫,頸脖下細白的肌膚若隱若現,「王爺若是想喝,可別怪妾身煮得有苦味,難以下嚥就是。」

  「你這樣說,本王偏要喝了。」肖彥笑起來,抬指輕柔地撫摸她的下顎。穿針微微一驚,旋即側頭避開,淡淡說話,「這茶湯前三杯為最佳,精華英氣都浮在上面,請王爺趁熱飲了。」

  說完,她關了炭火,提起水壺在茶盞裡倒了一杯,垂眉靜候著。肖彥有點失神地注視著她的動作。青紗簾子下的陽光在風兒的擾動下晃蕩,恍惚映在穿針的面上,在她低垂的眼睫透下淺淡的影子。

  肖彥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穿針小心地看著。肖彥並不表態,慢慢地抿著,最後將手中的空茶盞放在了幾案上,手指了指第二碗。穿針緩緩倒入,肖彥又不動聲色地抿起來。這樣在靜默中連飲了兩杯,穿針倒了第三斟,站起身想將水壺拿走。

  他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龔穿針。」他叫了她一聲。

  她的身子一僵,努力掙脫恍惚,「王爺,第三杯放著呢。」

  肖彥抬頭,看著她微微笑著,因為臉上有了暖色,笑意顯得格外的柔和。他輕輕一拽,穿針站立不住,人就軟綿綿地倒在了他的懷裡。他伸手趁機攬住了她的腰,低聲道:「把第三杯喝了。」

  穿針想站起身,肖彥攬她的手勁加大,一手端起了茶盞,將沿口對著她的嘴。穿針無奈淺嘗了一口,竟是苦澀難耐。她不禁皺了眉頭,「原來是苦的。」

  「傻瓜,入口苦回味甜才是好茶。」他輕笑,放了茶盞,然後低頭將唇落在她的臉上,在上面緩緩廝磨著,最後深深地吻入了她的唇中。

  穿針的心一顫,連著纏綿的呼吸中,只感覺唇中帶著清香的甜膩一陣緊似一陣。眼前一雙微微顫動的眼睛,濃密的眼簾下瀲灩著恍恍若若的深情。

  肖彥的一隻手很自然地探下去,因為暖天,穿針赤足趿著軟屐子,肖彥一把握住,輕柔地撫摸著。

  「地面很潮的,別著涼了。」他閉著眼,小聲呢喃著。

  驀地,那種自然而然的念頭毒蛇一樣纏上穿針的心膜,讓她幾欲暈眩。她的心裡想的是,這雙手曾給冷霜兒多少溫柔啊,這會兒他又在他的夢幻裡跟他的冷霜兒說話了……

  一隻鳥兒振起灰色的翅膀,雙足踏在窗櫺上,不經意似的用尖尖的嘴啄了木框子,篤篤聲驚醒了房中人,離去時一飛沖天。

  肖彥驟然施力,將懷裡的穿針抱到床榻上,雙手在她的腰間上下游離著,低頭將臉湊到近前,細審著她臉上的反應,「這次回來怎麼這麼老實了?」

  穿針咬了咬下嘴唇,不說話。好半晌她才開口回道:「王爺給妾身名分了,妾身謝恩還來不及呢。」

  肖彥的動作靜止了,望住穿針,深不可測的雙眸在幽暗的光線下,閃爍著黑色的光澤。

  「你是因為你的家人,才想再進王府的。」他那猶帶著暖濕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臉上,「別以為本王不知道,你對那些所謂的名分根本不在乎,為了他們你敢委曲求全,其實你的心思一直恍惚的。」

  穿針啞然失笑,心思一直恍惚的究竟是誰?

  「你……有點與眾不同,龔穿針。」肖彥的眼光漫不經心地掃過她的臉,笑容略帶譏諷,「本王還真的對你另眼看待了。」

  他突然話鋒一轉,「你我來個君子協定如何?」

  穿針驚愕地抬頭。肖彥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定她,聲音如水般清涼,「你我相處一年時間,一年後,本王放你自由,你的家人享受他們的榮華富貴,你找你的好去處。」

  他的眼中不再有晉王的驕橫和冷鷙,只是用一種近乎凝重的神情,一字一句地許下了他的承諾。

  穿針驚異地瞪大眼睛,自己大概聽錯了?可心裡有個尖細的聲音在告訴她,自己沒聽錯。是的,他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一年後他放她走。

  為什麼是一年呢?她跪在地面上,耳聽著他充滿憂鬱的歎息聲拂拂而來,「曾經有一個女子,本王也這樣對她說過……」

  他的腳步聲出現在了屏風外,如同踩在秋日裡落下的枯葉堆裡,每一步,都會發出破碎的聲響。

  穿針心下一陣恍惚,直愣愣地跪了良久。

  水殿風來暗香彌漫,京城的夜颯爽清涼,一輪殘月掛在樹梢上。漏斷人初靜,穿針縹緲的身影出現在屏門外,她輕抬著裙腳,無聲地走出了荔香院。

  天空中隨時可見流星橫穿河漢,一點明月偷窺著地面。青石道上異花滿地,兩邊層層疊疊的廊道角簷,在穿針的眼裡,像道道面目模糊的陰影。

  輕紗的裙擺拖曳在地面上,錦緞繡鞋踏在青磚上,竟都是無聲無息的,靜得讓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緊張的心跳聲。

  「穿針。」

  仿佛有道清越的聲音從穿針的耳邊徜徉而過,她停止了腳步,心口似乎被柔軟的東西瞬間堵住了。

  她凝視著他。夏夜的月光本就稀淡,如一襲雜著銀光的紗緞,勾勒起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他的嘴唇緊緊抿著,白色的身影在月色下杳若塵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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