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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七


  「他們在哪裡?」

  「皇上不是說讓他們在軍隊裡面歷練歷練嗎?估計都在上林苑呢!」

  劉詢這才真正高興起來,命車儀先回去,和何小七騎著馬去上林苑尋訪舊日兄弟。

  何小七看他心情好,湊著他的興頭說:「皇上,臣有個不情之請。」

  「忸怩什麼呢?說!」

  「皇上知道黑子他們了,三杯黃酒下去,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他們聚在一起,肯定免不了……」小七做了個扔骰子、吹牌九的動作。

  劉詢想起舊日時光,笑著搖頭:「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軍營不許聚眾賭博,你是要我放他們一馬。」

  小七聽他無意中已經從「朕」換成了「我」,心裡輕鬆下來,嘿嘿笑著點頭:「其實臣的手也很癢,感覺這賺來的錢花起來總不如贏來的暢快,花贏的錢總覺得是花別人的,花得越多心裡越美!」

  劉詢大笑起來:「我待會兒教你幾招,保你把他們的褲子都贏過來。」

  何小七喜得差點要在馬上翻跟頭:「多謝大哥,多謝大哥!」

  憑著何小七的腰牌,兩人順利地進入上林苑。一邊打聽一邊尋,費了點工夫才尋到了躲在山坡上喝酒吃肉的一群人。如何小七所料,黑子他們確實在賭博,但賭的是鬥蟋蟀,看黑子紅光滿面的樣子,想必是在贏錢。

  劉詢看著一幫人圍著兩隻小畜生大呼小叫、摩拳擦掌、怒眉瞪眼,只覺得親切,不禁笑停了腳步:「等他們鬥完這一場,我們再去『拿人』。」

  何小七呵呵笑著點頭,陪皇上站在樹影中,靜看著兄弟們玩樂。

  一局結束,黑子一方輸了,惱得黑子大罵選蟋蟀的兄弟。贏了錢的人一面往懷裡收錢,一面笑道:「黑子哥,不就點兒錢嗎?你如今可是『財主』,別這麼寒酸氣!大家都知道你們是皇上的舊日兄弟,這會兒輸掉的錢,皇上回頭隨意賞你點,就全回來了。」

  黑子端了碗酒灌了幾口:「財主你個頭!我大哥的錢還要留著給……民……民……蒼……」實在想不起來小七的原話,只能瞪著眼嚷,「反正是要給窮苦人的,讓大家都過好日子。」

  劉詢笑瞟了眼何小七:「看來你私下裡說了不少話。」

  何小七忙低下頭:「臣就是盡力讓兄弟們明白一點皇上的大志。」

  劉詢正要走出去,忽聽到那幫人嚷嚷著要黑子給他們講講皇上。黑子向來是就算沒人問,都喜歡吹噓大哥有多厲害,何況有人問呢?立即一手端酒,一手揮舞著講起來。劉詢停了腳步,做了個手勢,命何小七止步。

  「……就說鬥蟋蟀吧!若俺大哥在,娘的,還有你們贏錢的機會?……大哥做了侯爺後,仍對俺們兄弟好得沒話說,俺們兄弟幫他看侯府時,別提多神氣了!以前那幫趾高氣揚的官老爺見著俺們兄弟都要低頭哈腰地求俺們代為通傳,俺大哥索性鎖了門,不肯見他們!大哥對那幫子宮爺很牛氣,可他對一般人還是笑眯眯的,從來不擺架子,哪家鄉里人有了著急事來求大哥,大哥都很盡心替他們辦事。陳老頭子丟了牛,都哭到侯府來,大哥立即派侍衛去幫他尋。俺看不慣陳老頭沒種的樣子,發了幾句牢騷,大哥還罵了俺一通,說……說『牛就是一家人的衣食,沒有了牛,地不能耕種,人怎麼活?』……」

  黑子碗中的酒沒了,一旁的人立即倒滿:「黑子哥在侯府做事的時候,定見了不少世面。」

  黑子滿意地喝了兩口,繼續唾沫橫飛地講述:「……什麼王爺、將軍,俺都全見了……什麼怪人都有!有一次,幾個黑衣人深夜突然飛進侯府,說要見大哥……還有一次,一個書生竟然提著個燈籠來見大哥,俺們不理他,他還大大咧咧地說『我不是來……來添花,是雪……雪……炭……」』黑子猛地一拍大腿,「『雪裡送炭』!對!就這句,俺看這小子怪得很,就去告訴大哥……」

  劉詢聽著前面的話時,一直面含微笑,越往後,臉色漸漸地陰沉。何小七聽到後來,已經嚇得臉色發白,最後不顧劉詢先前的命令,突然從樹叢中走出,笑著說:「黑子哥,你兩碗馬尿一灌,就滿嘴胡話了。人家朱公子明明是來找皇上去雪夜尋梅的,你他娘的侯府住了那麼久,還一點風雅都不懂!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黑子不服地跳了起來,擼起袖子就想揍何小七:「俺看你是真出息了!娘的,拖著兩管鼻涕,跟在老子屁股後面,一口一個『哥』,問老子要吃要喝的時候,怎麼不罵老子是爛泥?別以為你學了幾個字,就能到老子面前充老爺……」

  幾個兄弟忙攔住了黑子。其他人知道他們都是皇上的故人,誰都不敢幫,趕緊找了個藉口散了。

  黑子仍指著何小七大罵,其他兄弟雖然拉住了黑子,卻一聲不吭地任由黑子罵著小七。何小七本是他們這一幫兄弟中輩分最小的一個,可自從劉詢當了侯爺,似乎格外中意小七,常常帶著他出出進進。何小七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最大的一個,什麼事情都要管,什麼事情都要叮囑,甚至他們叫劉詢一聲「大哥」都要被何小七嘮叨半天。一幫兄弟早就有些看不慣小七,此時黑子剛好罵到了他們心坎上,所以一個個都不說話,只沉默地聽著。

  何小七低著頭,任由黑子罵了個夠後,寒著臉說:「軍營不許聚眾賭博,各位兄長都記住了,這是最後一次。下次若再聚眾,小七即使有心回護,可軍法無情!」

  黑子氣得又想沖上來,小七轉身就走,直到走下了山坡,身後的罵聲仍隱隱可聞。

  山下系在樹上的兩匹馬,只剩了一匹,看來皇上已走。

  小七翻身上馬,想著劉詢剛才的臉色,心裡一陣陣的寒意。李遠是匈奴王子,若讓人知道漢朝皇帝竟然要匈奴王子「雪中送炭」,又是當時那麼微妙的時刻,像霍光、張安世、孟玨這般的聰明人只要知道一點,就肯定能聯繫到後來匈奴出兵關中,甚至烏孫浩劫。還有皇上暗中訓練軍隊的事情……小七打了個寒戰,這些事情是應該永埋地下的。

  小七一夜沒睡,腦子裡面想了無數東西,卻沒有一個真正的主意。

  第二日,等到散朝後,就進宮去見皇上。可究竟見了皇上,該說些什麼,他卻一片茫然。

  七喜看到他笑起來:「大人真是明白皇上的心思,皇上剛命奴才召大人和孟太傅覲見,大人竟就來了。」

  小七抬頭看著清涼殿的殿門,像一個大張著的怪獸口,似乎隨時準備著吞噬一切。他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七喜看何小七盯著清涼殿發呆,叫道:「大人?」

  何小七身子彎了下來,謙卑地說:「麻煩總管領路了。」

  七喜知他和皇上情分不一般,自不敢倨傲,忙客氣地說:「不敢,不敢!大人請這邊走。」

  七喜剛到殿門口就停了步子,躬著身子,輕輕退開。

  何小七提步入內,殿內幽靜涼爽,只劉詢一人在,他的面色看著發暗,精神疲倦,好似也一夜未睡。

  何小七跪在了劉詢身前:「皇上萬歲。」

  劉詢默默看了他許久:「朕要吩咐你去辦一件事情,你可以拒絕。」

  「是。」

  劉詢靠在檀木鑲金的龍榻上,一隻胳膊隨意地搭在扶手上,手握著仰天欲飛的雕龍頭:「找個遠離長安的地方,將黑子他們厚葬了。」

  何小七的呼吸好似停滯,又好似在大喘著氣,他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讓自己發出聲音:「臣遵旨。」

  殿內幽暗的光影中,只有兩個人沉重的呼吸聲。

  七喜的聲音突然響起,如寒鴉夜啼,刮得人遍體涼意:「皇上,孟太傅到了。」

  何小七想告退,劉詢卻命他留下,揚聲對外吩咐:「宣他進來。」

  孟玨掃了眼跪在地上的何小七,向劉詢磕頭行禮,劉詢指了指龍座不遠處的坐榻,示意他坐下。

  孟玨的臉色也很不好看,眉目中全是倦意,神情冷淡,沒有了往常的笑意,人顯出幾分清冷。

  劉詢打量了他一眼,微笑著說:「朕有件事情交給愛卿辦。朕曾派手下的人去請雲歌,手下人一時失手將抹茶給殺了。雲歌前幾日在未央宮瞧到了一個人,以她的性子,肯定會繼續追查下去。愛卿既然一直未將這些事情告訴她,一定是不想雲歌和朕正面衝突,朕就將這些手下人交給愛卿了。」

  孟玨作了個揖,淡淡說:「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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