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一九一


  女子微笑,眼內有看破一切的冷漠,「同樣的話,今天早上剛有人問過,所以我躺在了這裡,把那個丫頭替換了出去。」

  這種一切都已無所謂的人,最是難辦,劉詢思索著如何才能讓這個女子開口。

  女子凝視了一會劉詢,眼內的冷漠褪去,面色驚疑,「你姓劉?你這雙眼睛長得可真像皇上,鼻樑、下巴卻長得有幾分像太子……你,你……」

  劉詢回道:「我姓劉名詢。」

  突然之間,女子的身子開始不停顫抖,她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撫劉詢的臉,眼淚簌簌而下,「你……你……」

  劉詢絲毫未怪,任由她撫著自己的臉,「我還活著。」

  女子猛地抱住他,又是大哭,又是大笑,狀若瘋癲,「你都這麼大了,我上次見你時,你還在太子殿下懷中,殿下會很高興……會很高興……」

  劉詢已經明白幾分端倪,一動不動地任由她抱著。

  女子哭哭笑笑了一會,突然緊張地看向外面,「你怎麼在這裡?快走!不要被人發現了。」

  她在掖庭中囚禁多年,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劉詢幾分心酸,輕聲將一切告之。女子這才知道劉詢竟是新帝,雖然早已見慣宮廷風雲、人生起落,可還是吃驚萬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難以自持。

  在女子斷續的敘述中,劉詢弄明白了女子的身份。她姓夏,是先帝劉徹殿前的侍女,看她的神情,肯定不僅僅只這些,可劉詢不想多問,她說什麼就什麼吧!屍骨都早已經涼透,活著的人還要活著,往事能埋葬的就埋葬了。

  等夏嬤嬤稍微平靜後,劉詢問:「嬤嬤,關在這裡的女子哪裡去了?」

  「我不知道她是陛下的女人,我欠過霍氏人情,所以……所以就讓霍家的人把她帶走了。」

  「霍光?」

  「這朝堂內,除了他的人,還有誰能隨意出入宮禁?」

  劉詢說:「先委屈嬤嬤在這裡再住幾天,等一切安穩後,我會派人來接嬤嬤。」

  將近二十年的幽禁生涯,一直以為荒涼的掖庭就是她的終老鄉,不料竟還有出去的日子。夏嬤嬤沒有欣喜,反倒神情茫然,只微微點了下頭。

  劉詢剛走到門口。

  「皇上,等一下!我突然想起……」

  劉詢回身。

  夏嬤嬤斟酌著說:「幼時看過幾本醫書,略懂醫理,我看那位姑娘好似身懷龍胎,皇上趕緊想辦法把她接回來吧!」

  劉詢面色大變,眼中有寒芒閃爍,「你說什麼?」

  夏嬤嬤歉疚地說:「我也不能確定,只是照顧了她二十多日,覺得像。一個猜測本不該亂說,可如果她真身懷龍種,就事關重大……所以我不敢隱瞞。」

  劉詢頭重腳輕地走出了冷宮。

  劉弗陵有了子嗣!

  劉弗陵有了子嗣!

  ……

  他腦內翻來覆去地就這一句話。

  如果劉弗陵有了子嗣,那他這一個月的忙碌算什麼?霍光現在可知道雲歌有了身孕?如果霍光知道有可以任意擺佈的幼子利用,還需要他這個棋子嗎?如果趙充國他們知道劉弗陵有子嗣,還會效忠於他嗎?如果……如果……

  無數個如果,讓他心亂如麻、步履零亂。

  握著國璽的刹那,他以為一切已成必定,這座宮殿,這個天下都是他的了!可不成想老天悄悄地安排了另一個主人,那他究竟算什麼?

  不!絕對不行!宮殿、天下都是他的,他就是主人!

  已經失去過一次,絕無第二次。那一次,他無力反抗,只能任由老天擺佈,這一次,他絕不會俯首帖耳的認命。

  零亂的步伐漸漸平穩,慌亂的眼神逐漸冷酷,他開始仔細地思考對策。

  算來,雲歌即使有身孕,應該也就一兩個月,他是因為機緣巧合才預先知情,霍光應該不會這麼快得到消息。

  想到這裡,他慌亂的心又安穩了幾分,快步向宣室殿行去,「七喜,立即傳趙充國,張安世,雋不疑入宮。」

  他必須立即登基!

  ***

  殘月如鉤,寒天似雪。

  院內幾株梧桐,灰色的枝椏在冷風中瑟縮,青石臺階上一層冷霜,月光下看來,如下過小雪。霜上無一點瑕痕,顯然很久未有人出入。

  四月站在院子門口,低聲說:「王爺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內,我們都不敢……自紅衣死後,王爺像變了個人……」

  孟玨眼內如結冷霜,四月心中一顫,不敢再說話,行了個禮後,悄悄離開。孟玨踩著冷霜,緩緩踏上了臺階,門並沒有關緊,輕輕一推,應聲而開。

  屋中七零八落地堆滿了殘破的酒罈,濃重的酒氣中,散發著一股餿味。劉賀披頭散髮地躺在榻上,一襲紫色王袍已經皺得不成樣子。

  孟玨在榻邊站著,冷冷地看著劉賀。

  劉賀被冷風一吹,似乎有了點知覺,翻了個身子,喃喃說:「酒,酒……」

  孟玨拎起地上的一壇酒,不緊不慢地將酒倒向劉賀。劉賀咂吧了幾下嘴,猛地睜開了眼睛。孟玨依舊不緊不慢地澆著酒,唇邊似含著一層笑意。劉賀呆呆地瞪著孟玨,酒水從他臉上流下,迅速浸濕了被褥、衣服。冷風呼呼地吹到他身上,他打了個寒戰,徹底清醒。

  孟玨倒完了一壇,又拿起一壇繼續澆。

  「你有完沒完?我再落魄仍是王爺,你算什麼玩意兒?給我滾出去!」

  劉賀揮手去劈孟玨,兩人身形不動,只掌間蘊力,迅速過了幾招,劉賀技高一籌,占了上風,將孟玨手中的酒罈震飛。酒罈砸到牆上,「砰」的一聲響,裂成碎片。

  屋中的酒氣,彌漫開來,濃烈欲醉。

  孟玨退後,負手而立,笑看著劉賀,「看來很清醒了,方便我說話?」

  「自我進京,你連影子都未露過,現在怎麼又有話了?我和你沒有什麼話可說。」劉賀移坐到榻旁的案上,順手抄起一瓶酒,大灌了幾口,「孟大人,還是趕緊去服侍新帝,等新帝登基日,定能位列三公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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