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一六〇


  他伸手推正。

  一會兒後,雲歌的頭又偏了。

  他無奈放下了筆,看著雲歌:「雲歌,你再搗亂,我會趕你出去。」

  雲歌不滿:「我哪裡有搗亂?我很安靜地坐著,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也不亂動。是你老推我的頭,是你搗亂。」

  目光也是一種搗亂,會亂了人心。

  劉弗陵拿了本摺子給雲歌:「幫我讀摺子。」

  雲歌提醒:「你手頭的那份還沒有批完。」

  「一心可以二用,讀吧!」

  雲歌一字字、慢慢地讀著奏摺:「《詩》云:『煢煢在疚』,言成王喪畢思慕,意氣未能平也。蓋所以就文、武之業,崇大化之本也。臣又聞之師曰:『妃匹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婚姻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

  「雲歌,可以快一點,我能聽明白。」劉弗陵一面書寫,一面道。

  雲歌按照平日誦書的速度朗讀:「孔子論《詩》,以《關雎》為始,此綱紀之首,王教之端也。自上世已來,三代興廢,未有不由此者也。願陛下詳覽得失盛衰之效,以定大基,采有德,戒聲色,近嚴敬,遠技能。臣聞《六經》者,聖人所以統天地之心,著善惡之歸,明吉凶之分,通人道之正,使不悖于其本性者也。及《論語》、《孝經》,聖人言行之要,宜究其意。臣又聞聖王之自為,動靜周旋,奉天承親,臨朝享臣,物有節文,以章人倫。蓋欽翼祗栗,事天之容也;溫恭敬遜,承親之禮也;正躬嚴恪,臨眾之儀也;嘉惠和說,饗下之顏也。舉錯動作,物遵其儀,故形為仁義,動為法則。今正月初,幸路寢,臨朝賀,置酒以饗萬方。《傳》曰:『君子慎始。』願陛下留神動靜之節,使群下得望盛德休光,以立基楨,天下幸甚!」落款是「京兆尹雋不疑」。

  雖說不甚介意,可雲歌心中還是幾分悵然,她在這些大臣的眼中,竟是禍亂聖君、有色無德的「妖妃」。

  劉弗陵將手頭的摺子批完,拿過雲歌手中的摺子,掃了眼人名,大筆一揮,筆下凝怒,潦草地塗抹了三個字:「朕敬納」,將摺子扔到一邊。

  看雲歌盯著摺子發呆,劉弗陵說:「雋不疑不是在說你。」

  雲歌微笑:「妖妃就妖妃吧!天下間只有美女才能做『妖妃』,也只有把君王迷得神魂顛倒的女子才配稱『妖妃』。我若兩樣都占,有何不好?」

  劉弗陵道:「雋不疑為了不開罪霍光,這份奏摺明裡勸我不該沉溺於身邊女色,其實暗中勸誡我應該為了江山社稷,疏遠有霍氏血脈的皇后。」

  雲歌這才真正釋然,笑道:「你們這些皇帝、大臣,說話都如猜謎,真夠勞神的!」

  劉弗陵又拿了兩份摺子,一份給雲歌,一份自己看。

  他一心二用,只花了往日一半的工夫,奏摺就全部批完。

  天色已黑,劉弗陵看著外面,緩緩說:「雲歌,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雲歌抿了抿唇:「你去吧!」

  劉弗陵眼中有歉然,握住了雲歌的手:「我會儘量早些回來。」

  雲歌靠到了他懷裡:「沒有關係。既然是做戲,總要做得別人相信,不然白費了工夫。常常臨幸,卻次次不留宿,說不過去。」這個關頭,陵哥哥的精力絕不該再為應付霍光而費神。

  劉弗陵靜靜抱著雲歌,很久後方放開了她。起身吩咐于安準備車輿去椒房殿。富裕和抹茶聽到,都偷眼瞅雲歌。只見雲歌低垂著頭,看不清楚神情。

  第十七章 合歡花淚

  于安陪皇上喬裝出宮看過民間大夫,也仔細篩選了幾位能信賴的太醫給皇上看病,所有人診斷後,都非常肯定是胸痹。但對藥石針灸未起作用的解釋各異:有人判斷是有其他未被診斷出的病症,消減了針灸的作用;有人判斷是典籍中還未論述過的胸痹,前人的治療方法自然就不起作用。

  張太醫本來還暗中懷疑過其他可能,可是所有能導致胸痹症狀的毒藥都必須通過飲食,進入五臟,毒損心竅,一旦毒發,立即斃命,可皇上的胸痹卻是慢症。他又已經仔細檢查過皇上的飲食,沒有發現任何疑點。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皇上的所有飲食,都會有太監先試毒,沒有任何太監有中毒跡象。所以張太醫只能將自己的懷疑排除。

  民間大夫不知道劉弗陵的身份,沒有顧忌,說出來的話讓雲歌越發的心寒,最後只能又把全部希望放到了張太醫身上。

  劉弗陵十分配合張太醫的治療,表面上看來平靜如常,雲歌也是與以往一般。兩個人都將擔憂深深藏了起來,似乎一切真的正常。可是劉弗陵的心痛日漸加劇,以他的自製力都會控制不住,有時病發時,疼得整個身子都發抖。

  身體上的變化時刻提醒著雲歌和劉弗陵:不,一切都不正常。

  一個晚上,兩人並肩同坐,在神明臺上看星星時,雲歌低聲說:「陵哥哥,我想請一個人給你看一下病,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他已經看過了漢朝最好的大夫,而且不是一個,是很多。所以並沒抱什麼希望,可是只要能讓雲歌稍許安心,沒有什麼是不值得的。

  「孟玨曾說過他的義父醫術高超,扁鵲再世都不為過。孟玨絕不輕易贊人,張太醫的醫術在他眼中只怕也就是一個『還成』。」雲歌的聲音有些緊張,「所以我想去問問他,看可不可以請他的義父給你看病。太醫也許都是好大夫,卻絕不會是天下最好的。當年的民間醫者扁鵲,替蔡桓公看病,就診斷出太醫看不出的病症。天下最好的大夫一定在民間,真正的醫者不會只為皇家看病,他們絕不會甘心用醫術來換取榮華富貴。」

  劉弗陵心內一震,的確如雲歌所言。醫術,不同於天下任何一種技藝。醫者,更要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唯有淡看人世榮華,心惜人生百苦,才能真正成為宗師名醫。太醫院的大夫,即使如張太醫,也不可能做到,所以流傳青史的名醫沒有一位是太醫,都是來自民間。但是孟玨……

  雲歌看劉弗陵沉思,她道:「我知道你生病的消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孟玨他這個人……」雲歌皺眉,「陵哥哥,我也不相信他,所以我一直沒有考慮過他,不想讓你為難。可陵哥哥,現在我求求你,就算是為了我。我從沒有抱怨過你為了漢朝社稷安穩所做的任何事情,但這次,你可不可以只考慮一次我和你,不要再考慮天下?」

  雲歌眼中淚光隱隱,劉弗陵心內驟痛,疾病立犯,手一下按在了胸肋上,額上冷汗涔涔。

  雲歌大驚,立即去扶他:「陵哥哥,陵哥哥,我錯了,我不怪你,你想怎麼樣都可以……」心內悲苦,卻不敢哭泣,怕再刺激到劉弗陵,只能把所有情緒都壓到心底,可兩個眼圈已是通紅。

  劉弗陵扶著雲歌的手,才能勉強站穩,好一會兒後,心腹間的疼痛才緩和,他道:「雲歌,我答應你。」

  雲歌喜得一下抱住了劉弗陵:「謝謝你,謝謝你,陵哥哥!」

  劉弗陵見她如此,只覺酸楚,想了想後說:「皇帝已經坐擁整個太醫院,享人所不能享,孟玨的義父是世間隱者,不見得願意給皇帝看病,請他轉告他的義父,我的診金會是三年內天下賦稅降低一成。以他義父的心胸,這個診金,他應該會接受。」

  雲歌點頭:「陵哥哥,你放心,我會想辦法讓孟玨答應保守秘密的,儘量不給你添麻煩。」

  劉弗陵微笑下有淡然:「雲歌,不必為難他,更不要為難自己。有些事情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

  孟玨剛下馬車,守門的家丁就稟道:「大人,有位姑娘來拜訪。」孟玨淡淡點了下頭,不甚在意。

  家丁又說:「小人聽到弄影姐姐叫她雲小姐。」

  弄影是三月的大名,孟玨立即問:「人在哪裡?」

  「在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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