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一五七


  她猛地調轉馬頭,疾馳回長安城。

  不!陵哥哥和孟玨不一樣!

  心中的迷障散去,很多疑點都浮現在她面前。

  當日驪山中,她想偷偷溜走,卻不料陵哥哥早等在外面相候。可這一次,從始至終,陵哥哥都沒有挽留過她。霍成君獻舞,陵哥哥特意命人回宣室殿拿簫,之後又和她商量如何應付霍光。可這一次,陵哥哥竟是隻字未和她商量。除非陵哥哥已經對她無情,可是不可能,這點連陵哥哥也不敢否認。最最重要的是,陵哥哥和孟玨、劉病已、劉賀絕不一樣。雲歌恨得想扇自己一耳光,她怎麼會相信陵哥哥說的話呢?

  孟玨聽到身後「聽導聽導」的馬蹄聲,以為是路人,讓到了路旁。雲歌從他身邊飛馳而過,他驚詫地叫:「雲歌?」

  雲歌馬速未減,只回頭叫道:「他和你們不一樣,我是天下最蠢的笨蛋!」疾馳到了宮門口,想著如何才能進去。這個鬼地方,真是出難,進更難!

  兩個太監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驚訝地說:「姑娘不是已經走了嗎?」

  雲歌說:「我又回來了。你們是失望,還是高興?趕緊想法子帶我進去,否則我非扒了于安的皮不可。」

  兩個太監忙帶雲歌進宮,小聲和她說:「好姑娘,奴才們都已經和于總管稟報,說您已經離開長安了,現在您又冷不丁地回來,于總管若責駡我們……」

  「我會和于安說清楚的,他要先考慮考慮自己的安危,不會有工夫收拾你們。」

  大紅燈籠依舊高高掛著,喜氣仍洋溢在空氣中。

  可殿內卻是漆黑一片。

  于安看到雲歌,眼睛立即直了,面上表情古怪,也不知道是喜是愁。雲歌狠狠瞪了他一眼,小聲問:「于大總管怎麼沒在椒房殿侍候?」

  于安嘴巴還十分硬:「皇上臨幸後妃,並不需要留宿。」

  雲歌冷哼:「我回頭再找你算賬!」

  說著就要往寢宮走,卻被于安拉住。

  雲歌瞪著于安,眼內有火,還要攔我?不要以為我沒有辦法修理你!

  「皇上不在寢宮。」于安指了指雲歌住的廂殿。

  雲歌眼內驟然潮濕。

  黑暗中,一人安靜地躺在雲歌的榻上,枕著雲歌的枕頭,手裡還握著雲歌平日用的團扇。

  顯然沒有睡著,雲歌推門的聲音很輕微,卻已經驚動了他。

  「出去!」嗓音喑啞、疲憊。

  腳步聲依舊向榻邊行來,劉弗陵皺眉看向來人,手裡的團扇掉到了地上。雲歌跪坐到榻側,撿起團扇,朝他扇了扇:「不在椒房殿內抱美人,在這裡拿著把扇子玩?」

  「你……你不該回來。」

  「這一次,你就是拿劍刺我,把我的心掏出來,剁成碎塊,我也不會離開,你不用再想任何花招了。」

  劉弗陵無法出聲,半晌後,微微顫抖的手去碰雲歌的臉頰。雲歌側頭,重重咬在他的手上,眼裡的淚滴在他手背上。劉弗陵一動不動,任由雲歌發洩著不滿。

  雲歌覺得嘴裡一絲腥甜,忙鬆口,劉弗陵掌上已是一排細密的齒印。雲歌卻又心疼,忙用手去揉:「你不知道叫疼嗎?」

  劉弗陵卻反問雲歌:「你還疼嗎?」

  雲歌搖搖頭,又點點頭,如小貓一般蜷靠到了劉弗陵胳膊間:「這段日子,看著我日日難受,你有沒有心疼過我?」

  劉弗陵手指纏繞著雲歌的髮絲:「早將君心換我心。」

  雲歌忍不住又輕捶了他幾下:「你也疼,卻還是這麼心狠?」

  劉弗陵輕噓了口氣。

  「陵哥哥,你究竟有什麼事情瞞著我?非要我走呢?反正我現在已經吃了秤砣,鐵定心思不走了,你瞞也瞞不住,告訴我吧!」

  劉弗陵的手正無意地揉弄著雲歌的頭髮,聽到這話,猛地一顫,就想放手離開,不想雲歌的髮絲糾纏在他指間,未能離開,反倒把雲歌拽疼。雲歌氣得抓住他的手,用自己的發把他的五個指頭纏繞了個密密實實:「放手呀!離開呀!咱們拼個頭破血流,看看誰固執?」

  劉弗陵看著「烏黑」的手掌。這樣的糾纏曾是他心心念念的,原本絲絲都該是喜悅,可是現在每根髮絲都成了入骨的疼痛。雲歌枕在他的「烏掌」上,軟語哀求:「陵哥哥,你告訴我,天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你那麼聰明,我也不笨,我們總會有辦法解決。陵哥哥,陵哥哥……」一迭又一迭的聲音,雖然很輕,卻很固執,如果他不說實話,只怕雲歌真會一直叫下去。

  劉弗陵閉上了眼睛,很久後,淡淡說:「我生病了。」

  雲歌呆了呆,才明白了劉弗陵話裡的意思,只覺一口氣憋在心中,怎麼都吐不出來,眼前昏亂,似乎整個天地都在旋轉。

  不必問病情嚴重嗎?也不必問太醫如何說?之前的一切都已經告訴她答案。天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雲歌仿佛看到洪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可卻無一絲反抗的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等著被浸沒。

  她輕輕地往劉弗陵身邊靠了靠,又靠了靠,直到緊緊貼著他。她伸手緊緊抱住他,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劉弗陵身體僵硬,沒有任何反應。雲歌的身子輕輕顫著。劉弗陵終於也伸手抱住了雲歌,越來越緊,用盡全身力氣,好似只要彼此用力,就能天長地久,直到白頭。

  雲歌的眼淚隨著劉弗陵的心跳,無聲而落。

  窗外一彎如鉤冷月,無聲地映照著黑漆漆的宣室殿。玉石臺階上,白茫茫一片,如下寒霜。

  陽武侯府。

  孟玨負手站在窗前,凝望著窗外的一彎如鉤殘月。殘月照在屋簷的琉璃瓦上,泛出如玉霜一般的冷光。孟玨從外面進來後,就一直立在窗前,一句話不說,面色出奇的平靜,無喜無怒。

  劉詢和劉賀知道他心中有事,卻根本沒有精力關心他在想什麼。

  從年初開始,皇上用他們兩個就用得分外狠,不管大事、小事,一律要問他們如何想,甚至直接一句「此事交給愛卿辦」。

  皇上最近又有很多大舉動,任免官員,調遣將軍,都是一些重要或者微妙的職位,每一次都是要和霍光鬥智鬥勇。

  他們兩個雖然絕頂聰明,也一直關注朝事,可看是一回事情,做是另一回事情。真做起來,才發覺很多事情的艱難。很多時候即使有十分好的想法,執行時,卻充滿了無力感,因為想法是一個人的事情,而執行卻絕非一己之力,要依靠各級、各個職位官員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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