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
一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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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站立不動,贊者著急,卻不敢出聲催促,只能輕輕抬手,讓鼓樂聲奏得更響。 在鼓樂的催促下,劉弗陵面帶微笑,一步步走向椒房殿。一截紅毯,如走了一生。但無論多慢,最終還是走到了椒房殿前。 殿門緩緩打開,上官小妹身著大紅鳳冠霞帔,端坐在鳳榻上。 老嬤嬤將穀草稈、麩皮、瓜子、花生、核桃、栗子大把大把地撒到小妹腳前,同時高聲念誦贊詞。 劉弗陵踩著象徵多子多孫的喜果,坐到了小妹身旁。 禮者捧上合巹酒,劉弗陵和上官小妹頭並頭,臂把臂,舉杯共飲。杯中酒未盡,閣上的綠裙在風中倏忽一個飄揚,消失不見。 劉弗陵手中的杯子一顫,未飲盡的酒灑在了小妹的袖幅上。 上官小妹身子震了下,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酒喝完。 雲歌一步步離開。 身後,椒房宮的朱紅殿門緩緩合上;身前,只有黑漆漆、看不到一點光的漫長餘生。 紅色、喜慶、鼓樂,都消失,只有安靜的黑暗籠罩著她。 走出未央宮,站在宮橋上,雲歌停下了腳步。 前方,是離開長安的路;後面,是威嚴的大漢皇宮。 雲歌突然用力,將一直緊握在手中的繡鞋撕裂,上面的珍珠悄無聲息地落到水中。 雲歌看著兩手中各一半的繡鞋,平平伸出雙手,傾斜,繡鞋從手心滑落,隨流水而去。 雲歌再未回頭,直直向長安城外行去。 剛出城門未久。 孟玨牽馬而來:「雲歌。」 雲歌冷冷看了他一眼,從他身側走過。 盂玨牽著馬,沉默地走在雲歌身側。 行了許久,雲歌凝視著夜色深處,終於開口問道:「你來做什麼?」 「送你一程。」 雲歌不再說話。 長亭更短亭,孟玨竟是送了一程又一程。行出長安城老遠,他仍然沒有回去的意思。 雲歌道:「你回去吧!回家的路,不會迷失。」 孟玨未說話,仍然陪著雲歌行路。 雲歌歎氣,指了指前面直通天際的路:「你要陪我一直走下去嗎?」又指了指身後的長安城,「你捨得那裡嗎?」 孟玨沉默了一瞬,停住了腳步:「見到你三哥,代我向他問好。」 雲歌詫異:「你認識我三哥?」轉念間,又是一聲冷哼,「『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行事前的準備功夫做得真足!只怕你比我還清楚我家的事情,我正在納悶我爹娘為何會離開漢朝,你是不是也知道,說給我聽聽。」 「我的確打聽過,但毫無頭緒。劉徹殘忍嗜殺,衛太子之亂時,長安城死了幾萬人,知道舊事的人已不多。零星知道的幾個人也都成了隱者,無處可尋。」 雲歌冷嘲:「原來盂公子也有辦不到的事情。」 孟玨笑中有苦澀:「雲歌,這個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如你一般,平安、富足地長大。我每走一步,若不小心,結果不是走錯路,而是萬劫不復。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對』與『錯』判斷,更多的人是在對錯之間行走,譬如我對霍成君,劉弗陵對上官小妹,我們只能在現實面前選擇。」 雲歌猛地敲了下自己的頭:「我們長安城相識,長安城別離。今後你是你,我是我,我還和你糾纏這些事情做什麼?」 孟玨微笑地凝視著雲歌: 「雲歌,長安城內,我一切的刻意都不是為了『認識』,而是為了『重逢』。糾纏,在很多年前就已經開始;結束?」孟玨的聲音溫柔,卻堅決,「永不。」 雲歌愕然:「重逢?」 孟玨將手中的韁繩交給雲歌:「回家好好休息,我給你一段時間養好傷口。等我忙完這一段,好好蓋一座大府邸,我會去接你。」 「孟玨,你把話說清楚,你是不是又玩什麼陰謀?」 孟玨淡淡說:「才發現夢中的完美君子原來也是如我們一般的凡夫俗子,你現在不會有心情聽一個很長的故事。等將來,我會一點一滴都告訴你,你不聽都不行。」 刻意忽略的疼痛,刹那席捲全身,雲歌屏住呼吸,方可站穩身子。她疲憊地說:「他和你不一樣。孟玨,我不會再見你。」牽過了馬,「謝謝你的馬。」 孟玨淡嘲:「只是你以為他和我不同,他並沒有和我不同。」 雲歌的力氣已經全部用來鎮壓心中的傷痛,再無力說話。緊拽著馬鞍,翻身上馬,人如箭一般飛出。 孟玨凝視著馬上的綠衣人兒。 她竟一次都未回頭! 腦中閃過,很多年前,一個綠衣小人,一邊忙著追趕哥哥,一邊還不忘頻頻回頭看他,殷勤叮嚀。 當馬兒沖出的刹那,雲歌憋著的淚水,洶湧而下。原來大漠中的相遇,竟只是為了這一刻的訣離。她為什麼沒有聽從父母的話?為什麼要來長安?如果不來長安,一切都會永遠停留在星空下的相遇,陵哥哥會永遠活在她心中。 她嘴裡對孟玨固執地說「他和你不一樣」,可是心中明白,劉弗陵和孟玨並沒有不同,她只是還沒有勇氣把自己的傷口攤出來看。 每一條道路,每一片樹林,都是熟悉。 長安城外的道路,劉弗陵帶她走過多次。 回望著驪山,驪山上的一幕幕又浮現在眼前。越想控制著不去想,反倒越想得多。 雲歌驀然勒馬。 胸膛劇烈地起伏,思緒急促地回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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