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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孟玨所制的香十分靈驗,雲歌一覺就到天明,晚上沒有咳嗽,也沒有醒來。

  所以,這香也就成了宣室殿常備的香,夜夜伴著雲歌入眠。

  第十五章 蓮舟唱晚

  劉弗陵越來越忙碌。

  雲歌的日子卻越來越安靜。

  她幫不上什麼忙,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不再給他添任何亂,所以雲歌盡力收起自己雜七雜八的心思,規規矩矩地做一個淑女,連紅衣那裡都很少去拜訪。常常在宣室殿內,一卷書,一爐香,就是一整天。

  畢竟本性好動,不是不覺得無聊,可是想到再過一段時間,就會徹底飛出這裡,心思也就慢慢沉澱下來,懷揣著她和劉弗陵的小秘密,喜悅地等著那一天的來臨。

  在雲歌一天天的等待中,黑夜越來越短,白日越來越長,春的繽紛換成了夏的濃郁。

  雲歌覺得自己已經睡了很久,可睜開眼一看,幾縷斜陽照得室內更加明亮。這天怎麼還沒有黑?她望著碧茜紗窗,數著一個個的窗格子。

  「很無聊嗎?」一個人坐到了榻側。

  雲歌驚喜:「怎麼今日天未黑,你就回來了?沒有事情忙了嗎?」

  「準備得差不多了,可以慢慢開始行動了。」劉弗陵回道。這段時間他又清減了不少,臉上頗有倦色,但因為喜悅,精神卻顯得十分好。

  雲歌一下子坐了起來:「你選擇了誰?」又趕忙說,「不要告訴我是誰,我不善於在熟悉的人面前撒謊,我怕我會露了形跡。」

  劉弗陵微笑:「他們二人都很好,目前還沒有看出來誰更適合。」

  雲歌點頭:「你準備得如何了?」

  「我已經將趙充國將軍調回京城,升杜延年為太僕右曹,右將軍張安世雖然十分謹小慎微,在我和霍光之間不偏不倚,但是他的哥哥張賀卻有豪俠之風,握一發制全身,我把張賀握在手中,不怕他會幫霍光……」

  雲歌驚訝:「張賀?張大人?你讓病已大哥出面,不管什麼事情,張大人都會盡力。」

  「原來……這樣。」劉弗陵明白過來,「看來真如他人所說,朝中仍有一些念衛太子舊恩的人。」

  「究竟還有誰和他有交往,你要去問病已大哥。」

  「劉病已不會告訴我的,臣子心系舊主是大忌。」

  雲歌歎了口氣:「誰叫你是皇上呢?」

  劉弗陵不在意地笑:「我心中有數就行了。不給你講這些事情了,說了你也聽不明白。你個糊塗傢伙,只怕現在才知道右將軍張安世是張賀的弟弟。」

  雲歌吐舌頭:「張大人官職低微,我怎麼能想到他的弟弟竟然官做得這麼高?那麼多文武官員,要一個個記住他們的名字都費力,還要再理清楚彼此之間的親戚關係,皇帝果然還是要聰明人才能勝任!你這麼聰明……」

  劉弗陵笑敲了下雲歌的頭:「不用來繞我,有什麼話直接說。」

  雲歌眉尖微蹙:「小妹的病已經好了,霍光應該會重提霍成君進宮的事情,你想好如何應付了嗎?」

  劉弗陵的笑淡了,一時沒有說話。一般人都會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壓力,何況皇帝呢?皇子關係著整個江山社稷,在這個問題上,朝堂內沒有一個官員會站在他這邊。

  雲歌看到他的神情,忙笑著說:「你晚上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

  劉弗陵握住雲歌的手說:「我會想辦法處理好霍成君的事情,你不要擔心。」

  雲歌笑著點了點頭。

  劉弗陵笑說:「聽聞淋池的低光荷開了,賀奴嚷嚷著這段日子太累,晚上要去遊湖。我已經命禦廚準備小菜、鮮果、糕點,晚上邊賞荷邊吃,你看可好?」

  雲歌大樂:「還是賀奴得我心意。」

  雲歌悶了很久,洗漱停當,就已經按捺不住,拉著劉弗陵直奔淋池。不知道武帝當年從何處尋了此異花,淋池荷花與別處的荷花不同。一莖四葉,形如駢蓋,日光照射時葉片低首,所以稱為「低光荷」。每到花開季節,芬芳之氣十餘裡外都可聞到。最神奇的是,荷葉食後能令人口氣常香,所以宮內妃嬪,宮外命婦,都極其喜歡此荷,以能得一枝半葉為榮。

  此時太陽還未西落,碎金的光線映在片片低首的碧綠荷葉上,金碧交加,紫光瀲灩。

  一朵朵碗口大的荷花,或潔白,或淡粉,三三兩兩地直鋪疊到天際。風過時,葉動,光動,花動,水動。光影變化,色彩流離。

  雲歌喜悅地叫:「整日鎖在屋中,看看我差點錯過了什麼!」

  其他人都還未到,但劉弗陵看雲歌已等不及,遂命人放小船。雲歌把船上持槳的太監趕下了船:「不用你劃,我自己會划船。」

  于安擔憂:「皇上……」

  劉弗陵看了他一眼,于安不敢再多言。

  雲歌在於安不信任的目光中,把舟蕩了出去。

  小舟越行,荷花越茂密,漸漸四周都是荷花,兩人身在荷葉問,已經看不到岸上的人。

  雲歌久未活動,劃了不久,額頭就有細密汗珠沁出,臉頰透著健康的粉紅,人面荷花兩相映,自是一道風景。

  雲歌看劉弗陵只盯著自己看,笑嗔:「你幹嗎老是盯著我看?我又不會比荷花更好看!」

  劉弗陵微笑不語,隨手摘了一枝大荷葉,倒扣在雲歌頭上,充作帽子遮陽。

  遊湖的樂趣,一半在划船上。雲歌不想劉弗陵錯失划船之樂,把槳遞給他:「我教你划船。」

  劉弗陵笑:「你真把我當成什麼都不會做的皇帝了?皇帝小時候也和一般孩子一樣貪玩好鬧。」說著,接過槳開始劃,幾下後,動作漸漸流利,劃得不比雲歌差。

  雲歌愜意地縮躺在船上,隨手扯了自己「帽子」邊緣的荷葉放進嘴裡。

  「果然清香滿口。」撕了一片,探身喂給劉弗陵。

  船隨水走,本就有些搖晃,劉弗陵張嘴咬荷葉,雲歌身子一晃,往前一傾,劉弗陵含住了她的手指。

  兩人都如觸電,僵在了船上,只小船晃晃悠悠,隨著水流打轉。

  雲歌低著頭抽手,劉弗陵卻握住了她的手,另一隻手去攬她的腰,俯身欲吻雲歌。

  雲歌只覺荷葉的幽香熏得人身子軟麻,半倚著劉弗陵的臂膀,閉上了眼睛。劉弗陵的唇剛碰到雲歌唇上,雲歌腦內驀地想起對孟玨的誓言,猛地一把推開了他:「不行!」

  雲歌用力太大,劉弗陵又沒有防備,眼看著就要跌到湖中,雲歌又亟亟去拽他,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已是濕了大半截衣袍。

  船仍在劇晃,兩人都氣喘吁吁。

  劉弗陵的手緊緊扣著船舷,望著連天的荷葉說:「是我不對。」看似平靜的漆黑雙眸中,卻有太多酸澀。

  雲歌去握他的手,劉弗陵沒有反應。

  「陵哥哥,不是我,我不願意。只是因為……陵哥哥,我願意的,我真的願意的。」雲歌不知道該如何讓他相信,只能一遍遍重複著「願意」。

  劉弗陵的心緒漸漸平復,反手握住了雲歌的手:「是我不對。」劉弗陵眼中的苦澀受傷,都被他完完全全地藏了起來,剩下的只有包容和體諒。

  雲歌知道只需一句話,或者一個動作,就可以撫平劉弗陵的傷,可她卻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她突然十分恨孟玨,也十分恨自己。

  「陵哥哥,等到明年,你不管想做什麼,我都願意,都絕不會推開你。」雲歌臉頰的緋紅已經燒到了脖子,卻大膽地仰著頭,直視著劉弗陵。

  雲歌的眼睛像是燃燒著的兩簇火焰,劉弗陵心中的冷意漸漸淡去,被雲歌盯得不好意思,移開了視線:「被你說得我像個好色的登徒子。西域女兒都這般大膽熱情嗎?」

  雲歌拿荷葉掩臉,用荷葉的清涼散去臉上的滾燙。

  劉弗陵劃著船,穿繞在荷花間。

  夕陽,荷花。

  清風,流水。

  小船悠悠,兩人間的尷尬漸漸散去。

  雲歌覺得船速越來越慢,掀起荷葉,看到劉弗陵臉色泛紅,額頭上全是汗。

  「陵哥哥,你怎麼了?」

  劉弗陵抹了把額頭,一手的冷汗:「有些熱。」對雲歌笑了笑,「大概劃得有些急了,太久沒有活動,有點累。」

  雲歌忙摘了一片荷葉,戴在他頭頂,又用自己的荷葉給他扇風:「好一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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