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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劉病已彎身行禮,「想我一個落魄到鬥雞走狗為生的人,卻還在夜讀《史記》。如果說自己胸無大志,豈不是欺君?」

  劉弗陵剛想說話,殿外的太監稟道:「皇上,霍大人正向溫室殿行來,就快到了。」

  劉病已忙要請退,劉弗陵想了下,對於安低聲吩咐了幾句,於安上前請劉病已隨他而去。

  不一會兒,霍光就請求覲見。

  劉弗陵宣他進來。

  霍光恭敬地行完君臣之禮後,就開始進呈前段時間劉弗陵命他和幾個朝廷重臣仔細思考的問題。

  自漢武帝末年,豪族吞併土地愈演愈烈,失去土地的百姓被迫變成無所憑依的流民。此現象隨著官府賦稅減輕有所好轉,卻還未得到根治。

  若不想辦法治理土地流失,這將會是漢朝的隱患,萬一國家在特殊情形下,需要提高賦稅應急,就有可能激發民變;但如果強行壓制豪族,又可能引起地方不穩,以及士族內部矛盾。

  霍光結合當今邊關形勢,提出獎勵流民邊關屯田和引導流民回鄉的兩項舉措,同時加大對土地買賣的管制,嚴厲打擊強買霸買,再特許部分土地壟斷嚴重的地區,可以用土地換取做官的機會,慢慢將土地收回國家手中。

  採用柔和政策壓制豪族,疏通辦法解決流民,調理之法緩和矛盾。霍光的考慮可謂上下兼顧,十分周詳。劉弗陵邊聽邊點頭,「霍愛卿,你的建議極好。我朝如今就像一個大病漸愈,小病卻仍很多的人,只適合和緩調理。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和田千秋辦,不過切記,用來換田地的官職絕不可是實職。」

  霍光笑回道:「皇上放心,那些官職的唯一作用就是讓做官的人整日忙著玩官威。」

  劉弗陵想了會兒又道:「朕心中還有一個人選,可以協助愛卿辦理此事。」

  田千秋是木頭丞相,凡事都聽霍光的,所以霍光對田千秋一向滿意,但皇上心中的另一個人?

  霍光打了個哈哈:「皇上,此事並不好辦,雖然是懷柔,可該強硬的時候也絕不能手軟,才能有殺一儆百的作用。地方上的豪族大家往往和朝廷內的官員士族有極深的關係,一般人只怕……」

  劉弗陵淡淡地說:「此人現在的名字叫劉病已,大司馬應該知道。」

  霍光眼內神色幾變,面上卻只是微微呆了一瞬,向劉弗陵磕頭接旨:「臣遵旨。只是不知道皇上想給劉病已一個什麼官職?」

  「你看著辦吧!先讓他掛個閒職,做點實事。」

  霍光應道:「是。」

  霍光本來打算說完此事,提示一下皇上,宮裡關於皇上何時臨幸皇后的規矩,可被劉弗陵的驚人之舉徹底打亂了心思,已顧不上後宮的事情,先要回去理順了劉病已是怎麼回事情:「皇上若無其他事情吩咐,臣就回去準備著手此事了。」

  劉弗陵點點頭,准了霍光告退。

  霍光剛走,劉病已從簾後轉了出來,一言未說,就向劉弗陵跪下:「臣叩謝皇上隆恩。」

  劉弗陵看了眼于安,于安忙搬了個坐榻過去,讓劉病已坐。

  「病已,剛才大司馬對此事的想法已經闡述得很明白,如何執行卻仍是困難重重。此事關乎社稷安穩,必須要辦好,朕就將它交給你了。」

  劉弗陵十分鄭重,劉病已毫未遲疑地應道:「皇上放心,臣一定盡全力。」

  ***

  雲歌聽七喜說霍光已走,此時和劉弗陵議事的是劉病已,兩隻眼睛立即瞪得滴溜溜的圓。

  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口往裡偷看,見劉病已穿戴整齊,肅容坐在下方,十分有模有樣。

  于安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劉弗陵,劉弗陵看向窗外,就見一個腦袋猛地閃開,緊接著一聲低沉的「哎喲」,不知道她慌裡慌張撞到了哪裡,劉弗陵忙說:「想聽就進來吧!」

  雲歌揉著膝蓋,一瘸一拐地進來,因在外面待得久了,臉頰凍得紅撲撲,人又裹得十分圓實,看上去甚是趣怪。

  劉弗陵讓她過去:「沒有外人,坐過來讓我看看撞到了哪裡。」

  雲歌朝劉病已咧著嘴笑了下,坐到劉弗陵的龍榻一側,伸手讓劉弗陵幫她先把手套拽下來:「就在窗臺外的柱子上撞了下,沒事。你請大哥來做什麼?我聽到你們說什麼買官賣官,你堂堂一個皇帝,不會窮到需要賣官籌錢吧?那這皇帝還有什麼做頭?不如和我去賣菜。」

  劉弗陵皺眉,隨手用雲歌的手套,打了雲歌腦袋一下:「我朝的國庫窮又不是一年兩年,從我登基前一直窮到了現在。如今雖有好轉,可百姓交的賦稅還有更重要的去處。而我這個皇帝,看著富甲天下,實際一無所有,能賣的只有官。」

  劉病已笑說:「商人想要貨品賣個好價錢,貨品要麼獨特,要麼壟斷。」官「這東西全天下就皇上有,也就皇上能賣,一本萬利的生意,不做實在對不起那些富豪們口袋中的金子。」

  劉弗陵也露了笑意:「父皇在位時,為了籌措軍費也賣過官,利弊得失,你一定要控制好。」

  劉病已應道:「臣會十分謹慎。」

  雲歌聽到「臣」字,問劉弗陵:「你封了大哥做官?」

  劉弗陵微頷了下首。

  雲歌笑向劉病已作揖:「恭喜大哥。」

  劉病已剛想說話,七喜在外稟奏:「諫議大夫孟玨請求覲見。」

  雲歌一聽,立即站了起來:「我回宣室殿了。」

  劉弗陵未攔她,只用視線目送著她,看她沿著側面的長廊,快速地消失在視線內。

  剛隨太監進入殿門的孟玨,視線也是投向了側面。

  只看一截裙裾在廊柱間搖曳閃過,轉瞬,芳蹤已不見。

  他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有些怔怔。

  回眸時,他的視線與劉弗陵的視線隔空碰撞。

  一個笑意淡淡,一個面無表情。

  孟玨微微笑著,垂目低頭,恭敬地走向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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