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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劉病已握住許平君的手:「以後的日子只怕不好過,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不該再瞞你,不管將來發生什麼,總該讓你心裡有個底。你知道剛才來的人是誰嗎?」

  許平君說:「此人氣度華貴,神情冷淡,可他的冷淡絲毫不會讓你覺得他倨傲,他還……還十分威嚴,是那種藏著的威嚴,不像那些官老爺們露在外面的威嚴。他的來歷定不一般,不過不管他什麼來歷,既然是雲歌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對了,病已,你發覺沒有?他的眼睛和你長得有些像。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你們是親戚呢!」

  劉病已緊握住許平君的手,似怕她不相信,一字一頓地慢慢說:「他就是我的親戚,算來,我還應該叫他一聲『爺爺』,我親爺爺在他們那輩兄弟中排行最大,他是最小的,所以兄弟間差了四十多歲。他姓劉,名弗陵,是當今聖上。」

  許平君眼睛瞪得越來越大,瞳孔內的視線卻是越縮越小,漸如針芒,手腳也開始輕顫,不過短短一會,額頭就有細密的冷汗沁出。

  劉病已歎了口氣,把她擁在了懷裡:「平君,對不起,這一生是要拖你和我一起受苦了。」

  許平君腦內思緒紛雜,一會想著皇上的大哥,那不就是衛太子嗎?一會又想著衛太子一家的慘死,再想到直到現在衛太子還是禁忌,她和劉病已是不是該逃?可逃到哪裡去?一會又想著劉病已是皇孫?皇孫?!告訴娘,豈不要嚇死娘,她這次可是真揀了個貴人嫁!只是這樣的「貴人」,娘是絕對不想要的。皇上為什麼突然來?是不是想殺他們?她是不是也算個皇妃了……

  ……

  許平君一時覺得十分恐懼,一時又覺得十分荒唐,無所憑依中,一直有個懷抱靜靜擁著她。許平君的思緒慢慢平復,臉靠在劉病已肩頭,平靜地說:「我願意被你拖一生,真能拖一生,是我的福氣。」

  劉病已攬著許平君,望著沉睡的兒子,只覺肩頭沉重。他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以前還可以偶有疲憊放棄的想法,現在卻必須要堅定地走下去,不但要走,還一定要走出點名堂。

  路,總是人走出來的,難道老天讓他活下來,只是為了讓他苟且偷生?

  許平君反復琢磨著劉弗陵先前的一言一行,想猜測出劉弗陵的心思,卻只覺十分困難。劉弗陵自始至終,表情一直十分清淡,很難看出喜怒,不過劉弗陵雖然難測,雲歌卻很好猜測。

  雖不知道雲歌怎麼會和皇上成了故交,可連長安城郊鬥雞走狗的混混都能是皇孫,這個世上,許平君已經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了。

  「病已,雲歌知道你的身份了嗎?不管皇上怎麼想,雲歌定不會害你。」

  劉病已說:「剛來時,雲歌應該也不知道,不過看她後來的樣子,只怕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

  現在的雲歌亦非當年的雲歌,孟玨傷她很深,雲歌只怕再不會毫不多想地信任一個人。雲歌以前隨他去過衛子夫的墓地,今日的情形加上以前的點滴事情,雲歌即使不能肯定他是衛太子的後人,也定能明白他和皇族有密切關係。

  許平君心下暗噓了口氣,有雲歌在,不管發生什麼,他們總有時間應對。

  再往壞裡打算,即使……即使將來真有什麼發生,至少可保住虎兒。想來,必這也是病已特意求皇上給虎兒賜名的原因。

  他求的不是兒子的名,而是兒子的命。

  而皇上賜的那個「奭」字,想來也別有深意,所以病已才恭敬地行禮謝恩。

  ***

  馬車內,雲歌笑盈盈地趴在墊子上,反常地一句話沒有。

  劉弗陵望了會兒她:「劉病已是他的化名,他的本名應該叫劉詢。他身上的玉珮和我的玉珮都是由和氏璧雕成,又是同一個工匠所雕,所以有了你後來的誤會。今日我想見他……」

  雲歌如貓一般換了個姿勢,讓自己趴得更舒服一些,笑道:「陵哥哥,我知道你不會傷害病已大哥。為了那個見鬼的皇位流的血已經夠多,你絕不會因為他是衛太子的孫子就想殺他,我才不擔心那個。我現在只是覺得好笑,怎麼我每認識一個姓劉的,一個就是皇族裡的人?我正琢磨我還認識哪個姓劉的人,趕緊弄清楚到底是王爺,還是皇孫,省得下次又猛地驚訝一次。」

  劉弗陵聽雲歌話說得有趣,「你還認識哪個姓劉的?」

  雲歌吐吐舌頭,「自認為天下最英俊、最瀟灑、最風流、最不羈的人,你那個最荒唐的侄兒。」

  劉弗陵有些詫異,「劉賀?」雲歌什麼時候認識的劉賀?想來只有甘泉宮行獵那次,雲歌有機會見劉賀,可若在那裡見的,卻談不上驚訝是皇族的人。

  雲歌想到劉賀,看看劉弗陵,忽地笑起來,拍著墊子,樂不可支。

  劉弗陵看到她的樣子,也露了笑意:「下次一定讓你如意,讓他見了你,執晚輩之禮,叫你姑姑。」

  雲歌笑著連連點頭,另一個人的身影忽地從腦中掠過,本來的開心頓時索然無味。

  劉弗陵看雲歌忽然把臉埋在了毯子間,雖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卻知道她定是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了。他既沒有去安慰她,也沒有刻意說話轉移雲歌的注意力,只是靜靜地看著雲歌,沉默中給雲歌自己的天地。

  好一會兒後,雲歌悶著的聲音從毯子下面傳出來:「劉賀私自進過長安,他和孟玨關係很好,算結拜兄弟。不過他們二人是因為另一個結拜兄弟,才走到一起。孟玨對劉賀有保留,並非十成十的交情,劉賀對孟玨只怕也不真正相信。」

  劉弗陵雖微微一怔,但對聽到的內容並未太在意。

  劉賀若循規蹈矩就不是劉賀了,更讓他在意的是雲歌對他毫無保留的信任,還有信任下想保護他的心意。只是,雲歌,你可是為了一年後不愧歉的離去,方有今日的好?

  Chapter 6 夜半私語

  大清早,劉病已起床未久,正和許平君吃早飯,就有個陌生人上門找他。

  「請問劉病已劉爺在家嗎?」

  聽到來人說話,劉病已心中,自劉弗陵來後,一直繃著的弦哢啦啦地一陣轟鳴,該來的終是來了。

  他忙放下碗筷,迎到院中:「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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