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上官小妹舉目望去:幾樹白梅開得正好,疏落間離,橫於窗前。一男一女臨窗而坐,執子對弈。其時,已近黃昏,夕陽斜斜灑在窗前,輕薄如蟬翼的光韻流動中,梅影扶疏,人影婉約,仿如畫境。

  上官小妹不能舉步,怔怔看了許久,直到于安在她身前輕輕咳嗽了幾聲,她才驚醒。

  于安向她行禮,她忙讓于安起身,終是沒有沉住氣地問:「那個女子是誰?」

  于安笑著說:「皇上命人接娘娘來,就是想讓雲姑娘見一下娘娘。」

  于安沒有用「拜見」二字,而且說的是讓雲姑娘見一下她,而非她這個皇后見一下雲姑娘。于安早已是宮中的精怪,他絕不可能因為一時口誤而如此僭越。

  上官小妹心中劇震,盯向于安。

  于安雖微微低了頭,卻沒有回避上官小妹的視線,滿臉帶著笑意。

  上官小妹點了點頭:「多謝于總管提點,本宮明白了。」

  上官小妹進屋後,欲向劉弗陵行禮,劉弗陵招手讓她過去,指著她想要說話,卻看著他對面的女子,躊躇不能出口。

  上官小妹的心又往下沉了沉,以皇帝之尊,竟然連介紹她的身份都會如此為難。

  雲歌看到一個華妝打扮的小姑娘進來,隨口問劉弗陵:「你有客人?」

  看到劉弗陵的神色,再仔細看了眼小姑娘的裝扮,約莫十二三歲的年紀,心中驀然明白,強笑了笑,起身向上官小妹行禮:「民女雲歌見過皇后娘娘。」

  劉弗陵握住了雲歌的胳膊,沒有讓她的禮行下去:「小妹不到六歲,就搬到宮裡來住,我待她如妹,你不用對她多禮……」

  上官小妹嬌笑著拍手:「皇帝大哥派人來接我玩,我還想著,不就是一座山,比長安城多了些樹,能有什麼好玩的?沒想到有這麼漂亮的一個姐姐。姐姐可別和那些人學,明明個子比我高,可總喜歡把自己弄得矮半截,讓我都不好意思和她們多說話,也不知道我有多悶!」

  小妹本就個子嬌小,此時語態天真,一臉欣喜,更顯人小,四分頑皮六分可愛,將三人的尷尬化解了不少。

  雲歌知道劉弗陵怕她總想著離開,所以直接讓小妹來,向她表明心跡。其實她不是不理解,于安言裡言外、明示暗示說了不少當年的事情。她知道他當年處境艱難,明白他的無能為力,也很清楚這麼多年來,他一個女人都沒有,所以年近二十一歲,都還沒有子嗣。可每當她想到他是皇上,還有一個皇后時,卻總會覺得心裡很怪。

  雲歌見小妹一直站著,向她指了指自己剛坐過的地方,「皇后,請坐。」

  小妹瞟了眼劉弗陵,笑著坐下。即使六歲那年加封皇后大禮時,他也沒有坐到過她的身側,這竟然是第一次她和他對面而坐。

  小妹對雲歌說:「我叫上官小妹,雲姐姐可以叫我小妹。」

  劉弗陵向小妹點頭笑了下,上官小妹心中有辨不清的滋味,只茫然地想,原來他除了清淡的表情,也是會笑的。

  劉弗陵想把站在榻側的雲歌拉坐到自己身側,雲歌掙著想躲開。一向順她心意的劉弗陵這次卻無論如何不肯順她,硬是不許她站在下首,非要她坐到自己身旁。一個拉,一個躲,兩人都十分固執,拉扯間,雲歌的身子歪歪扭扭地晃蕩。

  兩人正較勁,雲歌看到小妹眼睛忽閃忽閃地盯著他們,頓覺不好意思,只能順著劉弗陵的力,坐到了他身側。

  劉弗陵對小妹說:「你來得正好,今日你雲姐姐下棋下輸了,過會兒要下廚做菜。她的手藝,你吃過後,只怕就不會再想吃宮裡的飯菜了。」

  雲歌不滿道:「做菜就做菜,幹嗎說我輸棋?都沒有下完,勝負還難定呢!」

  小妹看向棋盤,棋才剛到中盤,說輸贏是有些過早,可從現在的棋局,推斷起先的落子,可以看出黑子在好幾處都故意露了破綻給白子,顯然是想讓白子贏,白子卻因為心不夠狠,總是錯失良機。白子、黑子實力相差太遠,的確不用再下,也知道最後結果。

  雲歌看小妹低頭盯著棋盤看,「看樣子小妹的棋力不俗呢!從已落的棋子推斷前面的走子格局比預測以後的落子更難。」

  小妹忙抬起頭笑:「在宮裡學過一些,不過用來消磨時光的,並不真懂。皇上,的確如雲姐姐所言,這棋才到中盤,說輸贏太早了。」

  劉弗陵側頭凝視著雲歌,溫和地問:「要繼續下完嗎?」

  雲歌搖搖頭:「不想玩了。」 偷眼瞅到小妹正看向窗外的梅花,小聲說,「我知道是你贏,你想吃什麼?聽于安說你喜歡吃魚,你喜歡吃什麼味道的魚?我做給你。」

  劉弗陵想了瞬,也是低聲說:「我想吃」思君令人老「。」

  雲歌臉紅:「這是什麼菜?我不會做。」說著就出了屋子。

  沒想到,劉弗陵也跟了出來,陪著她向廚房行去:「你都做給別人吃過了,怎麼不肯做給我吃?」

  雲歌愣了下,才想起公主府的事情,心中震盪:「你吃過了?你全都猜對了?那個重賞是你封給我的?」

  劉弗陵含笑點頭。

  雲歌突然間覺得無限心酸,劉弗陵眼中也有同樣的神情。

  他們究竟是無緣,還是有緣?若說無緣,她的心意,他都懂;他的心意,她也都懂。他和她,雖一個偏靜,一個偏動,卻喜好相同,心性也相近。若說有緣,她和他卻無數次陰差陽錯。現在更因為他的身份,生生地隔出了一條天塹。

  劉弗陵明白雲歌心中所想,說道:「以前的事情是無可奈何,以後的事情,我們自己決定。」

  雲歌低下了頭,以後的事情?

  劉弗陵歎了一口氣,他的身份帶給雲歌的困擾太大,而他只能選擇強留住她。他是在賭博,賭他可以用一年時間留住雲歌的心。可是他真的能嗎?

  一年的時光說短很短,說長卻也很長,總不能日日愁雲慘淡。何況她總歸是要離開的,更應該珍惜相聚的日子。雲歌抬頭而笑,語氣輕快地說:「我還有一件事情沒和你算賬,等冰化了,定要把你推到冷水裡泡幾個時辰。」

  劉弗陵莫名其妙,「什麼賬?」

  想到當日霍府,兩人一個橋上,一個橋下,雲歌九分心酸,一分好笑:「以後想算賬時,再告訴你。」

  ***

  一晃而過間,從雲歌受傷到現在,劉弗陵在溫泉宮已住了小半年。

  此事不能說未有先例,劉徹晚年就經年累月地住在溫泉宮,可劉弗陵正值盛年,多少顯得有些反常。而且年關將近,他還要主持慶典、祭拜天地,祈求來年五穀豐登、國泰民安,所以只能回長安。

  本想把雲歌留在驪山,可想著眾人遲早會知道,那遲就不如早了。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沒有把握,一年後雲歌是否會願意留下,而他們兩人分別的時間已太長。久別重逢,他實在不願意別離,所以哄著雲歌跟他回了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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