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九四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這裡,這些事情在她驟然顛倒的世界裡根本不算什麼。

  雲歌沿著牆慢慢走出了院子。不遠的一段路,卻出了一頭的汗。

  太久沒有走路,她實在討厭軟綿綿的自己。她還想順著臺階再往上爬一段路,卻已是力盡,腿下一軟就要跌倒,身後的人忙扶住了她。

  雲歌本以為是抹茶,一回頭,看見的卻是劉弗陵,身子立即僵硬。

  她亟亟地想掙脫他。

  因為劍氣傷到了肺,此時一急,不但用不上力,反倒劇烈地咳嗽起來。

  劉弗陵一手扶著她,一手替她輕順著氣。

  她想讓他走,話到了嘴邊,看到那雙幽深的眸子、緊抿的唇角,她只覺心中酸痛,根本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推開了他的手,就勢坐在了臺階上。

  把頭埋在了膝蓋上,不想再看,也不想再感知。

  好像這樣,她的世界就會如常。

  劉弗陵默默坐著,眺望著下方金黃燦爛的樹林,好似自言自語地說:「看到前面的樹葉了嗎?讓人想起大漠的色彩。我每年都會在這裡住一段時間,有空閒時,最喜歡待的地方就是這裡,白天可以賞秋景,晚上可以看夜空。這麼多年,別的事情沒有什麼長進,對星象卻很有研究,東宮蒼龍:角木狡、亢金龍、氐土貉、房日兔……」

  雲歌的眼淚一滴滴落在裙上。

  東宮蒼龍、北宮玄武、西宮白虎,南宮朱雀,還有角、亢、氐、房、心、尾、箕、鬥、牛、女、虛、危、室、壁、奎、婁、胃、昴、畢、觜、參……

  她也全都研究過,翻著書,再對著星空找,日日看下來,竟比那些熟悉天象星斗的算命先生懂得還多。

  她知道他會知道,也會懂得。

  她知道「君心似我心」,卻沒有做到「定不負君意」。

  她現在何來顏面見他?

  劉弗陵抬起了雲歌的頭,替她把眼淚擦去:「雲歌,你我真素昧平生嗎?你真要我以後都稱呼你」小姐「、」姑娘「嗎?」

  雲歌只是無聲地落淚,眼中充滿痛苦和迷茫。

  劉弗陵不捨得再逼她:「我送你回去吧!」

  雖然吃了有助睡眠的藥,雲歌卻一直睡不著,半夜裡聽到隱約的簫聲,吹的是十分熟悉的曲子。

  原來一切都不是夢!

  雲歌輾轉反側了半晌,還是披了衣服起來。

  于安看到一個人躲躲藏藏地隱身到暗處,驟然大怒。溫泉宮都有人敢窺伺皇上?

  待到跟前,發現是雲歌。于安搖頭歎氣,轉身想走,卻又轉了回去:「雲小姐,奴才有幾句話說。」

  雲歌一驚,轉身發現是劉弗陵的貼身隨從,她沒有說話,只默默站著。

  于安躊躇了下,還是決定豁出去了,開始把劉弗陵這些年的日常生活像報賬一樣報給雲歌聽:

  少爺一直等著持發繩的人。

  少爺愛看星星。

  少爺偏愛綠色。

  深夜裡,少爺睡不著時,就會吹簫,可翻來覆去卻只是一首曲子……

  一口氣竟然說了半個多時辰,等他說完,雲歌早已是淚流滿面。

  于安清了清嗓子:「雲小姐,你這整日不說話算怎麼一回事情?不管你心裡怎麼想,你總應該給少爺講清楚。奴才的話說完了,奴才告退。」

  劉弗陵倚著欄杆,默默看著滿天繁星。

  聽到身後動靜,以為是于安,卻半天沒聽到說話請安,一回頭,看到雲歌正俏生生地立在長廊下。

  劉弗陵忙走了幾步,把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到了她身上:「怎麼還沒有睡?這裡風大,我送你回屋。」

  她拽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止步。

  雲歌靠著欄杆坐下,側頭望著遠處,將她在長安的經歷淡淡道來:「發繩被娘親拿走了,我已經到長安一年多。來長安前,我還一直犯愁沒有了信物,該如何尋找陵哥哥,卻沒有想到第一日就碰見了陵哥哥……」

  劉弗陵聽到有人和他長相相似,還有一塊一模一樣的玉珮,心中劇震,但讓他更傷痛的是天意弄人。

  雲歌淡淡地講述著她又遇見了另外一個人,表情淡漠,好似講著別人的故事。她不願意提起那個人的名字,只簡單地用一個「他」字,從相遇到別離,三言兩語就交代過,可她扶著欄杆的手,攥得緊緊的,臉色也是煞白。

  「……他是流水無情,我空做了落花有意。既然我已經違約,你也不必再遵守諾言。我的傷已經快好,也到我該告辭的時候了。」

  劉弗陵扳著雲歌的肩頭,讓她看著他:「你沒有違約,這只是……只是陰差陽錯。雲歌,如果你現在幸福,我會把珍珠鞋還給你,當年盟約一筆勾銷。不過你已經決定斬斷過去的事情,那我不想把珍珠鞋還給你。我不要你現在答應什麼,但是希望你給我們一些時間,我只要一年。如果一年後,你還想走,我會把珍珠鞋還給你。」

  雲歌再難維持自己的淡漠,眼內珠淚滾滾,她猛然偏過了頭。

  她寧願他罵她,寧願他質問她既有盟約,怎麼可以背約?寧願他大怒,生氣她的負心。

  可他只是這樣看著她,面容平靜,語氣清淡,似乎沒有任何情緒流露,可那暗影沉沉的眼睛內是心疼,是苦澀。

  劉弗陵用衣袖替雲歌把淚拭去:「不要迎風落淚,太傷身子。」

  他微微一笑,語氣刻意地放輕快:「雲歌,至少也該把未講完的故事講完,這都九年了,別的小狼,兒子、孫子都一大堆了,我們的那只小狼卻還在被你打屁股,打了九年,什麼氣也該消了,只是可憐了小狼……」

  雲歌撲哧一聲,破涕為笑,可笑還未及展開,眼淚又落了下來。

  雲歌不再拒絕見劉弗陵,只是兩人之間的話依舊不多。

  劉弗陵本就是話少的人,雲歌卻是因為心身皆傷,很多時候不願意說話。

  常常兩人共在一屋,卻半日都不說一句話。

  有時候時間久了,守在外面的于安和抹茶甚至會懷疑,屋子內真有兩個人?

  雖沉默的時間很多,可兩人自有自己的相處方式。

  劉弗陵幫雲歌找了琴,又尋了一大卷奇聞異志,兩人撫一段琴,看一會兒奇聞傳說。看到滑稽好笑處,她會微抿著唇笑,他會凝視著她,眼中也盛了笑意。

  劉弗陵對雲歌若對朋友,既不提起過去,也不提起未來,既未刻意親近,也未刻意保持距離。

  他的淡然態度影響了她,她面對他時,緊張愧疚漸去,本性中的疏朗閒適漸漸顯露。

  兩人本就比常人多了一分默契,常常一言未說,對方已能知道自己的心意,此時相處日久,又慢慢地生了很多隨意。

  劉弗陵把宮裡能找到的菜譜都命人搬了來,讓雲歌閒時看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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