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一一


  男子看雲歌盯著他的眼睛看,黑瑪瑙石般的眼眸中光芒一閃而過。

  雲歌雖然暗贊對方的風姿,但自小到大,隨著父母周遊天下,見過的奇人奇事很多,她呆看著對方的原因,只是因為心中一點莫名的觸動。

  像是遊山玩水時,忽然看到某處風景,明知很陌生,卻覺得恍恍惚惚的熟悉,好似夢中來過一般。

  雲歌想了一會,卻實在想不起來,只得作罷,低下了頭,繼續數著麵條吃面。

  哼!臭三哥,你這只臭孔雀,不知道見了這個人,會不會少幾分自戀?可是立即又想到三哥哪裡會來長安?爹爹,娘親,哥哥都在千里之外了,這裡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個人……

  男子笑問雲歌,「我可以坐這裡嗎?」

  雲歌掃了一眼店堂,雖然再無空位,可也沒有必要找她搭桌子。

  那邊一個老美女,那邊一個中美女都盯著他看呢!他完全可以找她們搭桌子,何必找她這個滿身泥汙的人?

  「吃飯時被人盯著,再好吃的飯菜也減了味道。」男子眉間幾許無奈,笑容溫和如三月陽光。

  雲歌一路行來,但凡穿著乞丐裝,更多是白眼相向,此時這個男子卻對她一如她穿著最好的衣服。雲歌不禁對此人生了一分好感,輕點了下頭。

  男子拱手做謝,坐在了她的對面。

  當眾人的眼光都齊刷刷地釘到她身上時,雲歌立即開始萬分後悔答應男子和自己搭桌。

  不過,後悔也晚了,忍著吧!

  店主端上來一個精緻美麗到和整個店堂絲毫不配的碗,碗內的肉片比別人多,比別人好,面也比別人多,陣陣撲鼻的香氣明確地告訴雲歌,這碗面做得比自己的好吃許多。

  雲歌重重歎了口氣,這就是美色的力量!不是只有女人長得美可以佔便宜,男人長得美,也是可以的。

  男子看雲歌看一眼他的面,才極其痛苦地吃一口自己的面。溫和一笑,將面碗推給雲歌,「我可以分你一半。」

  雲歌立即毫不客氣地將他碗中的面撈了一半過來。

  「我叫孟玨,孟子的孟,玉中之王的玨」

  雲歌正埋首專心吃面,愣了一瞬才明白男子在自我介紹,她口裡還含著一大口面,含含糊糊地說:「我叫雲歌。」

  雲歌吃完面,歎了口氣說:「牛尾骨、金絲棗、地朴薑,放在黃土密封的陶罐燉熬三日,骨髓入湯,雖然材料不好,選的牛有些老了,不過做法已不錯了。」

  孟玨夾著面,點頭一笑,似乎也是讚賞面的味道。

  雲歌輕歎一聲,這個人怎麼可以連吃面的姿勢都能這麼好看?

  雲歌支著下巴,無意識地望著孟玨發呆,手在袖子中把玩著玉珮。

  來長安的目的就是尋找陵哥哥,人如願找到了,可她反倒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孟玨看著好似盯著自己,實際卻根本沒有看他的雲歌,眼睛中流轉過一絲不悅,一絲如釋重負,短短一瞬,又全變成了春風般溫和的笑意。

  雲歌依舊在怔怔發呆,孟玨掃眼間看到店外的人,立即叫店主過來結帳。他進袖子掏了半日,卻還是沒有把錢掏出來。

  店主和店堂內眾人的神色都變得詫異奇怪,孟玨低聲歎氣:「錢袋肯定是被剛才撞了我一下的乞丐偷走了。」

  雲歌一聽,臉立即燙了起來,只覺得孟玨說的就是她。

  幸虧臉有泥汙,倒是看不出來臉紅,雲歌掏了錢扔給店主,「夠了嗎?」

  店主立即笑起來:「夠了,足夠了!」

  孟玨只是淺淺而笑地看著雲歌掏錢的動作,沒有推辭,也沒有道謝。

  雲歌和孟玨並肩走出店堂時,身後猶傳來店主的感慨:「怪事年年有,今日還真是特別多!開店二十年,第一次見進店吃飯的乞丐,第一次見到如天人般的公子。可衣著華貴的公子,吃不起一碗面,反倒一身泥汙的乞丐出手豪闊。」

  雲歌瞥到前面行走的二人,立即想溜。偏偏孟玨拽住了她,誠懇地向她道謝,雲歌幾次用力,都沒有從孟玨手中抽脫胳膊。

  孟玨的相貌本就極其引人注意,此時和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拉拉扯扯,更是讓街上的人都停了腳步觀看。

  行走在前面的許平君和劉病已也回頭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兩人看到雲歌,立即大步趕了過來。

  許平君人未到,聲先到:「臭乞丐,把偷的東西交出來,否則要你好看!」

  街上的人聞聲,都鄙夷地盯向雲歌,孟玨滿臉詫異震驚地松了手。

  雲歌想跑,劉病已擋在了她面前,面上嘻嘻笑著,語聲卻滿是寒意,「你面孔看著陌生,外地來的嗎?如果手頭一時緊,江湖救急也沒什麼,可不該下手如此狠。行規一,不偷婦人,男女有別,偷婦人免不了手腳上占人家便宜;行規二,不偷硬貨,玉器這些東西往往是世代相傳的傳家寶貝,是家族血緣的一點念想,你連這些規矩都不懂嗎?」

  雲歌想過無數次和陵哥哥重逢時的場面,高興的,悲傷的,也想過無數次陵哥哥見了她,會對她說什麼,甚至還幻想過她要假裝不認識他,看他會如何和她說話。

  可原來是這樣的……原來是厭棄鄙夷的眼神,是叱責冷淡的語氣。

  她怔怔看著對面的陵哥哥,半晌後才囁嚅著問:「你姓劉嗎?」

  當日陵哥哥說自己叫趙陵,後來卻又告訴她是化名,雲歌此時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陵哥哥姓劉,名字卻不知道是否真叫陵。

  劉病已以為對方已經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長安城外地痞混混的頭,點頭說:「是。」

  「還給我!」許平君向雲歌伸手索要玉珮,語聲嚴厲。

  雲歌咬著唇,遲疑了一瞬,才緩緩掏出玉珮,遞給許平君。

  許平君要拿,雲歌卻好象捨不得地沒有松力。

  許平君狠用了下力,才從雲歌手中奪了過去。看街上的人都盯著她們看,想起劉病已叮囑過玉珮絕不可給外人看到,遂不敢細看,匆匆將玉珮掩入袖中,暗中摸了摸,確定無誤,方放下懸了半日的心。

  「年紀不大,有手有腳,只要肯吃苦,哪裡不能討一碗飯吃?偏偏不學好,去做這些不正經的事情!」許平君本來一直心恨這個占了她便宜,又偷了她東西的小乞丐,可此時看到小乞丐一臉茫然若失,淚花隱隱的眼中暗藏傷心,嘴裡雖然還在訓斥,心卻已經軟了下來。

  劉病已聽到許平君的訓斥聲,帶著幾分尷尬,無奈地嘻嘻笑著。

  一旁圍觀的人,有知道劉病已平日所為,也都強忍著笑意。要論不學好,這長安城外的少陵原,有誰比得過劉病已?雖然自己不偷不搶,可那些偷搶的江湖遊俠都是他的朋友。耕田打鐵喂牛,沒有精通的,鬥雞走狗倒是聲名遠播,甚至有長安城內的富豪貴胄慕名前來找他賭博。

  雲歌深看了劉病已一眼,又細看了許平君一眼。

  他的玉珮已送了別人,那些講過的故事,他肯定已經忘記了,曾經許過的諾言,他們誰都不能忘,也肯定已經全忘了。

  雲歌嘴唇輕顫,幾次都想張口,可看到許平君正盯著她。少女的矜持羞澀讓她怎麼都沒有辦法問出口。

  算了!已經踐約來長安見過他,他卻已經忘記了,一切就這樣吧!

  雲歌默默地從劉病已身側走過,神態迷茫,像是一個在十字路口迷了路的人,不知該何去何從。

  「等一等!」

  雲歌心頭驟跳,回身盯著劉病已。

  其實劉病已也不知道為何叫住雲歌,愣了一瞬,極是溫和地說:「不要再偷東西了。」說著將自己身上的錢拿了出來,遞給雲歌。

  許平君神情嗔怒,嘴唇動了動,卻忍了下來。

  雲歌盯著劉病已的眼睛,「你的錢要還帳,給了我,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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