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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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破奴一夜未睡,思量的都是如何打消趙陵留下雲歌的念頭,卻不料清早看到的是兩人告別的一幕。 他心中一松,可接著又是一陣失落。 如果趙陵真扣下了雲歌,那他就可以見到她的父母。 念頭未轉完又立即暗自譴責,竟然為了私念,全然不顧大局。何況真要算起來,趙陵和他們之間也許還有血海怨恨,如今這樣安然道別,以後永無瓜葛才是最好。 雪狼護送雲歌到了集市外,就自動停了腳步。 雲歌笑向雪狼告別,「雪姐姐,謝謝你了。」 雪狼矜持地轉身離去,姿態優雅高貴。 雲歌打量了一下自己,裙裾卷皺,一隻腳的鞋半趿著,一隻腳壓根沒有穿鞋,不禁好笑地想,難怪二哥說家有蕙質淑女時,三哥老是不屑地一聲冷哼,譏笑道:「我們家是有一個淑女,不過不是二哥口中的淑女,而是雪姐,雲歌兒頂多算一個舉止有些奇怪的蠢妖女。」 剛到綠洲外圍,就看見了三哥。 她那美麗如孔雀,驕傲如孔雀,自戀亦如孔雀的三哥,正坐在榆樹頂上,望著天空。 榆樹下,幾個乞丐正在毆打一個和三哥年歲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那個男孩子的頭發包在一頂破舊氊帽子中,身子縮成一團,任由眾人的腳落在身上,不管他人打得再凶,都沒有發出一聲,如果不是他的手腳偶爾還會動一下,倒讓人覺得已是一個死人。 雲歌輕歎一聲,三哥說她是妖女,她倒覺得三哥行事更是古怪,底下就要出人命,三哥卻一副壓根沒有看見的樣子,依舊能專心欣賞藍天白雲。 不要說以眾淩寡,就是看在年紀差不多大,也該「小孩子」幫「小孩子」呀! 「幾位大叔,不要打了。」雲歌笑眯眯地柔聲說。 幾個乞丐正打得過癮,哪裡會理會一個小姑娘? 「幾位大叔,不要打了。」雲歌加大了音量,乞丐依舊沒有理會。 「幾位大叔,不要打了。」雲歌又加大了音量,乞丐們依舊照打。 「幾位大叔,不要打了。」一聲好似狼嘯的聲音,響徹在林間,震得樹上的葉子嘩嘩而落。 幾個乞丐被嚇得立即住手,兩個膽小的只覺心神刹那被奪,小腿肚子都嚇得直擺。 雲歌眯著眼睛,笑著向幾個乞丐行禮,笑靨如花一般嬌嫩,聲音卻響亮粗暴如狼嚎,「大叔,真是對不住,我不知道要說這麼大聲,大叔們才能聽到,剛才說話太小聲了。」 一個年輕的乞丐,耳朵被震得嗡嗡直響,心頭火起,正想喝罵雲歌,一個年紀大的乞丐想起草原上流傳的驅策狼群的狼女傳聞,忙攔住了年輕的乞丐,陪著笑臉對雲歌說:「小姑娘,我們的耳朵很好,聽得到您說話。您快不要這樣說話了,把狼群招來了,可了不得!我們這些可憐人,夜晚都在外面露宿,怕的就是它們。」 雲歌笑著點頭,很乖的樣子,聲音也立即變得小小,「原來大叔們的耳朵都很好。大叔,你們不要打小哥哥了。」 年紀大的乞丐立即答應,示意其餘乞丐隨他離開。 「小妖孽!小雜種!」年輕的乞丐不甘心地又踢了一腳地上的男孩子,打量了一眼雲歌,露了失望之色,正打算要離開,忽瞥到雲歌鞋子上嵌的珍珠時,眼睛一亮,吞了口唾沫,全然不顧老乞丐的眼色,腆著臉說:「小姑娘,這可不是我們的錯,是這位小雜種……小兄弟偷了我們的錢……」 榆樹上傳來一聲冷哼,「雲歌,你有完沒完?我要走了。」 三哥吹了聲口哨,就從榆樹上輕飄飄地飛出,恰落在一匹不知道從哪裡悄無聲息躥出的馬上。 雲歌知道三哥是說走就走的人,絕對不是嚇唬她。 座下的馬又是二哥給他的汗血寶馬,一旦撒開蹄子,絕對不是未長大的鈴鐺追得上的,急得直叫:「三哥,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眼前這個十歲上下的少年,一身華衣,貴氣逼人,坐在馬上高傲得如一頭正在開屏的孔雀,行動間如鬼魅一般悄無聲息。 乞丐們雖不懂高深的功夫,但常年乞討,一點眼力還有。就是那個年輕乞丐也明白過來,今日的便宜不好占,一個不小心只怕會把命都搭進去,再不敢吭聲。年紀大的乞丐連連向雲歌行了幾禮後,帶著其餘人匆匆離去。 雲歌本想立即就走,可看到地上的男孩一身的血,心中放心不下,匆匆跳下駱駝去扶他,「小哥哥,你覺得怎麼樣?」 地上的男孩子聞聲睜開眼睛。 一雙如黑色瑪瑙石般美麗的眼睛,比雨後的天空更明淨,更清透,只是他的眼睛沒有寶石的清澄光輝,而是帶著荒漠一般的死寂荒蕪。 雲歌心中震動,她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眼睛,也從未見過這麼絕望的眼睛。 男孩子抹了把臉上的血,看到雲歌望著他的臉發呆,心中一聲冷笑,索性一把拽下了帽子。一頭夾雜著無數銀絲的長髮直飄而下,桀驁不馴地張揚在風中。黑白二色相映,對比強烈,襯得瑪瑙石般的眼睛中透著難言的妖氣。 他對著雲歌一笑,幾分邪氣,幾分譏諷,幾分蔑視,「富貴人家的小姐,您善良純潔的心已經向世人表露過了,我也被您的善良深深打動了,我會銘記住您的恩德,您可以騎上您的駱駝離開了。」 少年雖然滿臉血污,可難掩五官的精緻。 他的面容融合了漢人和胡人的最大優點,線條既深刻又柔和,完美得如玉石雕成。配著一頭半黑半白的頭髮,猶有稚氣的臉露著一股異樣的滄桑和邪魅。 他雖然衣著破爛,躺在泥濘中,可神態高貴傲慢,讓雲歌覺得他如同一位王子,只不過……是……魔王的王子。 雲歌鼓了鼓腮幫子,眼珠子一轉後笑起來,「你想氣我,我偏不生氣!你要去看大夫,你流了好多血。」 雲歌的反應未如他所料,少年不禁深深盯了一眼雲歌,又看了看遠處馬上雲歌的三哥,哈哈笑起來,「富貴人家的小姐,看大夫那是有錢人做的事情,我賤命一條,不用花那麼多功夫。不過越是命賤的人,越是會活下去,老天還指望著我給他解悶逗樂呢!我沒那麼容易死,您走您的路吧!」 「雲歌兒!」三哥仰頭望天,眉頭攢成一團,夾了下馬腹,馬已經躥出去。 雲歌著急地大嚷:「三哥,我給你做『風荷凝露』吃,是我新近想出來的菜式。」 此時就是天下至寶、大漢朝的國璽和氏璧放在三哥的馬蹄下,三哥也會眼睛都不眨得任由馬蹄踩踏上去,可唯有吃,能讓他停住馬。 三哥勒住韁繩,「二十聲。」 雲歌忙點點頭,這是自小和三哥慣用的計時方式,二十聲,就是從一數到二十,多一下也不候。 雲歌笑問男孩:「是不是有錢了,你就會去看大夫?」 男孩子的眼睛中透出譏誚,故意用自己烏黑的手去抓住了雲歌的手,一個黑髒如泥,一個皓潔如雲,雲泥之別,雲歌卻一點沒有感覺,反倒順手握住了他的手,又問了一遍,「是不是有錢了,你就會去看大夫?」 男孩子望著雲歌的手,一時怔住,沒有吭聲。 雲歌笑道:「不吭聲,我就當你答應了。三哥,你有錢嗎?」 三哥頭都未回地說:「我沒有帶錢出門。我可不會被騙,家裡面有一個蠢人就夠了。即使有,也不會給那麼沒用的男人。」 地上的男孩不怒反笑,放開了雲歌的手,躺回地上,好似躺在舒服的軟榻上,笑得懶洋洋,又愜意的樣子,唇邊的譏誚不知道是在嘲笑別人,還是嘲笑自己,似乎透著悲哀。 愛笑的雲歌卻斂去了笑,很認真地說:「被乞丐打不見得就是沒用,他們以大欺小,以多欺寡是他們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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