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
三 |
|
他只覺得害怕,一種從沒有過的恐懼。母親正在跪地哀求,她的額頭都已經磕出了血,可為什麼父親仍然只是視線冰冷地看著母親。不是所有人都說他最寵愛母親嗎? 「為了陵兒,你必須死!」 父親只是說著一個最簡單的句子,他卻怎麼都不能明白。 為什麼為了他,母親要死?他才不要母親死! 他正要從簾裡鑽出,身後的于安死死扣住了他的手和嘴。 于安滿頭冷汗,眼睛中全是哀求。他在於安的按壓下,一動不能動。 兩個宮人拖了母親出去,母親原本的嗚咽哀求聲,變成了淒厲的叫聲:「讓我再見陵兒一面……陵兒,陵兒,陵兒……」 母親額頭的鮮血落在地面上。 一滴,一滴,一滴…… 涔透進地板中,成為他心上一生都抹不去的痕跡。 血腥氣永遠都漂浮在大殿內,也永遠漂浮在他的鼻端。 母親時而哀求悲痛,時而絕望淒厲的聲音,在黑暗的大殿內,和著血腥味,徘徊不止。 夜夜,日日,月月,年年; 年年,月月,日日,夜夜。 從沒有停止過…… 陵兒,陵兒,陵兒…… 母親額頭的血越落越急,越落越多,已經淹沒到他的胸口。 「母親,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是你的錯,是你害死了你的母親,是你的錯…… 趙陵整個人在毯子裡縮成一團,一頭冷汗,卻緊咬著嘴唇,一聲都不肯發出。 「陵哥哥,陵哥哥……」雲歌輕搖著趙陵。 趙陵從噩夢中醒來的一瞬,一把推開了雲歌,「大膽奴才,誰准你……」 等看清是雲歌,看清楚自己是睡在蒼茫廣闊自由的天地間,而非暗影重重的殿堂內,他立即收了聲音,眼神漸漸從冷厲變成了迷茫。 雲歌被趙陵推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卻只是揉著屁股,小聲地問:「你做噩夢了嗎?」 趙陵定定看著夜色深處,似乎沒有聽見雲歌的話。 雲歌坐到篝火旁,在自己隨身攜帶的荷包裡,翻了一會,找出幾枚酸棗丟進水中,待水煮開後,端給趙陵。 趙陵盯著雲歌手中的杯子,沒有接的意思。 雲歌輕聲說:「顏色雖然難看,可效果很好,酸棗有安定心神的作用。」 趙陵依然沒有動,雲歌的眼睛骨碌轉了一圈,「我不肯喝藥時,我娘都給我唱歌哄我喝藥,我也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張口就要唱起來,趙陵看了一眼沉睡的眾人,端過了碗。 雲歌笑眯眯地望著他,趙陵喝完水,一聲不吭地就躺下睡覺。 雲歌擁著毯子看了他一會後,往他身邊湊了湊。 她湊一寸,趙陵沉默地後退一寸,雲歌再湊一寸,趙陵又後退一寸,雲歌再湊一寸,趙陵又後退一寸…… 趙陵終於忍無可忍,壓著聲音問:「你想幹什麼?」 「我睡不著,你正好也睡不著,那我們說會話,好不好?你給我講個故事好不好?」 「不會。」 「那我給你講故事。」雲歌未等他同意,已經開始自說自話。「有一年,我爹爹帶我去爬雪山……」 趙陵本想裝睡,讓雲歌停止嘮叨,可雲歌卻自己一人講得很是開心,講完了她的雪山經歷,又開始講她的二哥、三哥,趙陵冷著聲音說:「我要睡覺了。」 「那你睡吧!我娘給我講故事時,我也是聽著聽著就睡著了……我三哥和我去大秦時,我五歲。大秦有很多人是金黃色的頭髮,碧藍色的眼睛,很漂亮。不過我不喜歡他們,他們把獅子餓很多天,然後放了獅子出來和人鬥,很多人坐在那裡看,我討厭看這個,三哥卻頂喜歡看。他們送給爹爹兩頭小獅子,被三哥拿了去養……你肯定不相信,但我發誓真有這樣一個國家……」 雲歌還想囉嗦,趙陵截道:「天地之大,無奇不有,為什麼不相信?先帝在位時,安息和條枝已有使者來拜見過,《史記?大宛列傳》中都有記述。既然西域再向西能有繁華可比漢朝的安息帝國,那安息的西邊也很有可能有別的國家。聽聞安息商人為了獨霸我朝的絲綢,中間獲利,才不肯將更西之地的地形告訴西域胡商和漢朝商人。」 雲歌和別人講述她的故事時,很多人都嘲笑她胡說八道,第一次碰到有人相信,一下興奮起來,「你相信我的故事?確如你所料,大秦就在安息之西,你去過安息嗎?安息也很好玩。」 趙陵沒有理會雲歌的問題,雲歌等了一瞬,見他不回答,笑了笑,又自顧開始講自己的故事。 趙陵這次卻沒有再出聲阻止,只是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睡是醒。 趙陵從小到大,礙於他的身份地位,從沒有人敢當面違逆他,和他說話時都是或謹小慎微,或恭敬懼怕,或諂媚順從。 他第一次碰到雲歌臉皮這麼厚的人,偏偏還厚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一點眼色都不懂看。 本來只是無奈地忍受雲歌的噪音,可漸漸地,他在不知不覺中開始真正聽雲歌的故事。 從塞北草原到大漠戈壁,從珠穆朗瑪峰到帕米爾高原,從驚濤駭浪的大海到安靜寧和的雪窟,從西域匈奴的高超馬技到大秦安息的奇巧工藝…… 雲歌的故事中有一個他從未接觸過的世界,是他在書冊中讀到過,卻絕不可能看到和摸到的世界。 對他而言,那是一個近乎傳說的世界。 最後是他仍然在等著她的下一個故事,雲歌卻在「……那只小狼竟然會偷東西,還是貪財的小偷,專偷那些晶晶亮的寶石……我快被它氣死了……我就打它屁股……打它屁股……」的斷續聲中睡去。 趙陵緩緩睜開了眼睛,翻了個身子,凝視著雲歌。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