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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〇


  燕燕見他傷感,鼓勵道:「放心,有我在,我會把他養得壯壯的,跟文殊奴、普賢奴、胡都堇一樣壯實。來,你先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耶律賢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眼神中充滿憐惜:「這孩子就叫藥師奴吧,寄在藥師佛菩薩的名下,希望藥師佛菩薩能保佑他一生康泰,無病無災。」

  燕燕聽了這名字,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卻是不顯,接過孩子低頭逗弄道:「小藥師奴,聽到了嗎?你有名字了哦。」

  耶律賢看著燕燕的笑臉,柔聲道:「孩子小,不要留在朕這裡熏藥味了,趕緊抱回他娘親那裡去吧。」

  燕燕點了點頭:「好。我把這孩子送回去,然後就回來陪你。」

  耶律賢懇切地說:「別,玉簫剛生了孩子,正是虛弱的時候,朕也不能過去陪她,你代替朕照顧她和孩子。」

  燕燕點了點頭:「你放心。」

  耶律賢鄭重地道:「去吧,朕把他們母子都拜託給你了。」

  燕燕抱著孩子轉身離開,臨走前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耶律賢一眼。耶律賢回以微笑,燕燕才萬分不舍地離開。

  燕燕的身影消失後,耶律賢便露出悵然若失的神色。

  見耶律賢身上蓋著的被子滑落,婆兒走上前為他重新蓋上:「主上,您躺下歇息吧。」

  耶律賢卻搖搖頭,道:「婆兒,看到這孩子出生朕的心願便了了。你去請休哥惕隱過來。」

  耶律休哥到來的時候,見耶律賢坐在椅子上,蓋著被子,腳邊是燃燒的火盆。

  見了他來,耶律賢指了指軟榻旁的凳子,笑道:「你來了,過來朕身邊坐。」

  休哥應聲坐下,他凝視著耶律賢的病容,心中酸楚,卻只說:「主上今日氣色看上去好多了。」

  耶律賢看著休哥笑著擺擺手:「朕如今哪有什麼好氣色。」

  休哥聞言,心中慘痛,只叫了一聲:「主上!」

  卻聽得耶律賢道:「休哥,朕的第四子今日出生了。」

  休哥先是驚訝,隨即忙說了聲恭喜。

  耶律賢卻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搖頭道:「可是朕已經等不到他長大了,也看不到大遼萬里江山的未來將何去何從。休哥,你看得到嗎?」

  休哥點了點頭,堅定地說:「看得到,大遼的未來必將一片光明。有您十四年辛勞打下的基礎,大遼定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大皇子文武雙全,敦厚寬和,定能成一代聖君。」任何時候,休哥總能夠給人以穩若泰山的感覺,讓人覺得放心,覺得可以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他。

  耶律賢聽了這話,發出嘶啞的笑聲,最終笑聲化為連綿不斷的咳嗽聲,不顧休哥擔憂的問話,耶律賢擺了擺手,又問他:「休哥,大遼開國以來從無幼子登基的先例,你覺得文殊奴可以例外嗎?」

  休哥已經有些知道耶律賢今日召他來的目的了,點頭道:「可以。有皇后娘娘這樣的母親,大遼上下定能齊心合力,輔佐大皇子登基。」

  耶律賢點點頭:「休哥,你做了這麼多年的惕隱,是我們皇族最值得信賴的大家長,朕想將耶律家的未來託付給你。」

  他轉過身去點點頭,婆兒捧著早已經寫好的聖旨上前,他指指聖旨:「挑個好日子,為你築台頒旨。」

  休哥本已經準備伸手接旨了,聽了此言一怔。這般鄭重,莫不是……

  就聽得耶律賢道:「這道聖旨,朕要正式拜你為大於越。」

  休哥大驚,忙跪下:「主上,臣如何敢當?」

  耶律賢沒有理他,只自顧自緩緩地說:「於越位於百官之上,地位大至極矣。大遼開朝以來,只封過兩位於越,你是第三個。朕盼你能像曷魯大於越和屋質大於越一樣,成為大遼的砥柱中流,成為皇族的定海神針,輔佐皇后渡過即將到來的風雨。」

  休哥鄭重行禮,道:「臣當輔佐皇后,安定江山。」

  耶律賢緩緩道:「有你這句話,朕便安心了。休哥,萬事拜託!」

  他用盡全力,巍顫顫地抬起手,向著休哥鄭重一揖。

  數日後,在城南建起高臺,由皇后主持,拜耶律休哥為大於越,群臣皆至,一起朝拜耶律休哥。

  於越之職,為群臣之首,無具體掌職,無品級可論。「大至極矣,所以無品」。遼國開協以來,只封過耶律曷魯和耶律屋質兩人為於越,耶律休哥乃是第三人。

  若論功勞和德望,耶律休哥自以為遠不能與前兩位於越相比,他知道耶律賢如今封他為於越,是希望他在將來,能夠建立與這兩位於越相同的功勳。

  當他接過於越大印時,心潮激動,盛恩無可相報,唯有守護幼主,護住江山,以謝天子。

  §第211章 病入沉屙3

  為耶律休哥建台拜於越之儀,耶律賢並沒有參加,他只是躺在床上,靜靜地聽完宮人來回飛報所有流程,最後一口氣松了下來,就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見燕燕坐在床邊,緊緊握著自己的手,但她眼眶通紅,氣色看起來有些糟糕。

  耶律賢看到燕燕,輕輕笑了笑,問她:「朕昏迷了多久?」

  燕燕哽咽地說:「三天三夜了。」

  耶律賢道:「哦,怪不得你看起來那麼邋遢。」

  燕燕情知他是故意想讓氣氛輕鬆,忙配合著努力露出一個笑臉,卻比哭還難看:「是啊,你嫌棄嗎?」

  耶律賢緊緊握住燕燕的手,輕笑:「朕哪敢嫌棄,還盼著你為朕顧全身前身後呢。」

  燕燕聽了這話險些又落下淚來,她一再眨眼,將淚水逼回去,哽咽地道:「我扶你起來,喝點東西吧。」

  說著她上前想將耶律賢扶著坐起來,不想觸手之處竟是毫無支撐的力量,不禁一怔。

  耶律賢見燕燕額頭出汗,笑了笑,平靜地道:「不必再費力了。朕已經油盡燈枯,坐不起來了。」

  燕燕的手停住,她緩緩地扶著耶律賢重新躺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垂首痛苦地落淚:「不應該這樣,不應該這樣的……」

  耶律賢看著燕燕,微笑道:「事已至此,不必強求。燕燕,能和你相伴十幾年,朕很知足。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燕燕再也撐不住,撲倒在耶律賢身邊,哭了起來。自耶律賢身體全面崩塌以來,她心力交瘁,也只有在完全明白耶律賢病痛和心理的時候,她對他的感受才有體會,也更心疼他,為他不平。他這般長期受困於病軀,真的無法到病勢完全不可救的時候才會產生放任的心態。這個人如此自律自苦,總是想要做到最好,但長生天為何對他如此殘酷。

  耶律賢看看身邊的燕燕,望著天花板,平靜地問:「秋捺缽要開始了吧。」

  燕燕抬起頭來,詫異地問他:「難道你……」

  耶律賢說:「朕是大遼皇帝,四時捺缽是朕的職責,也是朕的權力。」

  燕燕頓時明白,立刻急了:「那怎麼行,你現在的身體怎麼能經得起長途跋涉?」

  耶律賢看著天花板,神情平靜無波:「在穆宗時,朕時常臥病,眼睛只能看到窗子裡的四方天,那時候朕想,朕如果就這麼靜悄悄地死在這深宮裡,那是多麼可怕的事。這個國家是朕的,可朕還有許多地方沒走過、看過,朕的子民還有許多不曾見過朕。朕是天子,是男人,就算要死,也得死在馬鞍上、天地之間,而不是深宮枕席上。」

  他是天子,燕燕從未有此刻,對這句話有如此深的理解。她不能阻止,也無法阻止,哪怕明知道,這一路旅程對他如今的身體來說已經成了酷刑般的折磨,甚至他可能活不到目的地,而死在半路。

  燕燕召來了重臣們,淡淡地宣佈了秋捺缽的決定。

  自然,重臣們為皇帝的身體而擔憂,但燕燕說:「這也許是主上最後一次出巡。」

  群臣們都閉嘴了。

  燕燕繼續安排,吩咐上京、祥古山兩邊,要做好萬全準備。同時,所有近支宗室都隨主上出巡,上京城留下部分兵馬把守即可。並讓休哥以于越身份,約束宗室,勒令所有親王隨駕出行,以免不測。又推薦斜軫留守上京,賦予他專斷之權。

  直至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以後,她請來胡輦,把秋捺缽的事情跟她說了,胡輦明白其意,點頭道:「好,我跟你一起去,你照顧主上,孩子們我會照管著的。」

  卻見燕燕有些躊躇,胡輦再三問她,她才道:「大姐,我想帶上二姐一起出行。」

  胡輦已經明白:「你是不放心她?」

  燕燕說實話:「我不是不放心她,我是不放心喜隱。你知道,她容易被人操縱,如果你我都不在上京,她受人利用,只怕闖出禍來,對她不利。」

  胡輦也不由點頭:「說得也是……唉,烏骨裡一向就是不聽勸。」

  燕燕說:「我不想下旨,我想……」

  胡輦立刻明白:「我去叫她跟我一起走。」

  燕燕松了口氣:「多謝大姐。」他們這一走,上京空虛,喜隱一定會生事。雖然她早有安排,但是她不希望烏骨裡再捲進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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