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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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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裡姑一怔:「主上何出此言?」 耶律賢想了想,迸退左右,遂把一些情緒波動與爭執的事,揀了一些說了。問他:「朕從來不是這樣的人,為什麼這段時間這麼衝動,這麼偏激,讓這種無謂的情緒操縱著朕的理智……」 迪裡姑伏地哽咽:「主上,恕臣之罪,您的身體如今已經不宜再操勞國政了,甚至不能再激動了。這次您本就不能應該出巡,更不應該自己趕來幽州,尤其是……皇后不能拿政事去令您分神了。」 耶律賢歎了一口氣:「這麼說,當真是因為,朕的身體……」他頓了一頓:「是朕的身體已經失控了,所以才會導致朕的理智也失控了。」 迪裡姑抬眼看他,眼中盡是憂心:「主上,您不要再想了。」 耶律賢閉上眼睛,長歎道:「是啊,朕不能再想了,不能再做過多的事了,否則朕都變得都不像朕了。」他擺了擺手,道:「傳旨吧。」 夕陽西照,跪在宮門前請罪的韓德讓終於耶律賢道:「燕王匡嗣兵敗滿城,喪師辱國,罪不容赦,念其服侍三代帝君,勤懇有功,饒其死罪,削職降爵閉門思過。」 §第176章 禪院鐘聲1 天漸漸冷了,窗邊最後一片葉子落下的時候,阿辛將煎好的苦藥端到耶律賢跟前:「主上,該用藥了。」 耶律賢擺擺手:「朕不想喝了。」 阿辛不敢強他,只苦著臉勸:「主上!」 耶律賢淡淡地道:「朕喝了一輩子的苦水,又有什麼用?到底還是苟延殘喘,生不如死。」忽然間,他滿懷雄心壯志,竟變得素性無味起來,爭什麼,鬥什麼,執著什麼?如果到如今他連自己的身體也無法控制,連自己的情緒和理智都無法控制,他這一生所有的奮鬥,都是為了什麼? 迪裡姑哽咽:「是臣的罪過。」 耶律賢搖了搖頭,忽然站了起來要往外走。 阿辛忙扶住他:「主上,您有什麼吩咐?」 耶律賢只覺得厭倦,揮開他冷笑:「朕還沒有脆弱到連站都站不住。」如果說過去他願意承認自己的體弱,願意被人攙扶,那是他內心還懷著滿腔的熱望。而如今,他甚至對自己都產生了厭棄。 見著室中諸人惶恐之色,耶律賢強按下心頭惱怒,勉強道:「朕覺得很悶,想出去走走。」 阿辛陪笑:「那奴才陪主上去御苑走走?」 耶律賢沉吟:「御苑?」他的內心忽然極度排斥,他這一生,永遠是在皇宮、御苑、行宮、行營中來回打轉。但這些地方,他此刻是一點也不想再呆了。 他內心有著恐懼,在皇位上呆久了,有時候人會忽然無名地生出厭倦、恐懼、逃避甚至是暴戾的情緒。而作為帝王,這種情緒的發洩,是不受約束的。而一旦不受約束地發洩過以後,甚至會在所有情緒低落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一再重複這種情緒的宣洩。 而他一直壓抑著自己,壓抑到自己近乎瘋狂,就是因為他看過這種這受約束的情緒任意宣洩的後果,那就是變成穆宗那樣的怪物。 他曾經不明白,不理解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可是坐上皇位以後,他忽然發現自己曾經無數次的觸碰到這種情緒,他甚至發現,自己的內心在越來越接近穆宗當年,這令他恐懼,甚至是自我厭棄。 他不想再呆在這裡了,他只想逃離這裡,飛出這裡,飛到一個誰也不會打擾的地方,沒有朝政,沒有壓力,什麼都沒有。 他眼望長天,半晌,忽然問:「只沒在哪裡?」 他想去找只沒,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只沒了。而此時,看著滿目繁花,他想,跟他一樣不想看到這鮮活春色的,或許只有只沒了吧。 但只沒並不在他的王府,內侍打聽到的消息說,他今天在天雄寺。據說,自從安只死後,只沒隔三岔五,會到天雄寺呆上一整天。 阿辛來報的時候,滿心希望皇帝聽到這話以後就不出門了,誰知道皇帝只是怔了一怔,就說,去天雄寺吧。 皇帝來天雄寺的時候,是輕車簡從的。 當他穿著一身普通士子的衣衫,從馬車上走下來,見著新建成的天雄寺,也不禁怔了一怔。 寺周圍遍植松柏,因著耶律賢說也來逛逛,並沒有叫事先通知只沒,只如今人既然已經到了,自然就有幾個侍從先往寺裡找只沒。 誰知道只沒剛剛離開,寺主昭敏聽說皇帝到了,也嚇了一跳,忙帶著幾個弟子匆匆迎了出來,見了耶律賢,忙行禮陪罪。 耶律賢道:「並沒有什麼事,朕只是想出來走走,本想去找只沒,聽說他到你這兒來了,又聽說天雄寺剛落成十分氣派,朕也就順便過來看看。」 昭敏陪笑:「不知主上駕臨,可巧甯王殿下剛走,貧僧已派弟子去請回甯王。」 耶律賢卻道:「不必了,叫他們別驚動甯王了。朕本是隨興而至,四處逛逛,在寧王府,在天雄寺,與只沒聊天,與你昭敏禪師聊天,都沒有什麼區別。」 昭敏忙道:「大丈夫自有真性情,是貧僧著相了。」 當下就陪著耶律賢一路看來,這天雄寺剛剛建好,竟是前所未有的宏大輝煌,但見丈二金身寶相莊嚴,令人不由起了膜拜之心,耶律賢不由讚歎:「當真是佛法廣大。」心中更覺得滿意。 他雖有弘揚佛法之心,但卻不知道實現成果如何。然見此佛堂壯觀,佛像巍峨,信眾虔誠之態,頓時大增信心。當下贊昭敏道:「這天雄寺如此寶相莊嚴,功在法師啊。」 昭敏恭敬:「無主上,便無天雄寺。」 耶律賢聽著寺廟內隱隱傳來念經之聲,也笑了:「要將天雄寺擴建成如此雄偉的寺廟,朕撥給法師的銀子是不夠的吧。」 昭敏忙道:「佛法廣大,亦須護持。皆因主上有意親近佛法,上至宗親貴族,下到貧民百姓,慕主上之英明,都十分樂意為供奉佛法、為本寺擴建捐獻。此皆是主上恩德所致。」 耶律賢聽得十分悅耳,他要推行佛法,並不是為了自己愛好,更是因為想利用佛教而消融薩滿對於部族的影響,昭敏這種做法,正是迎合了他的本意,不由笑著指指裡頭:「朕覺得,朕的弟弟也往裡頭扔了不少錢吧。」 說得陪著的眾人皆都笑了。 一路行來,見著前面的殿堂,後面的僧舍,再至最後面的僧田和藥田還有濟貧院。昭敏介紹說佛堂興建的時候,有不少信眾自願出工助力,整個佛堂最後造價竟比原來預算的少了三成,因此後面又擴建了幾間殿堂,他又將一些僧田改為藥田,種植藥草,用來免費為貧苦之人治病聞疾,又有信眾捐錢造了濟貧院,用來幫助年邁無謀生能力的老人,收容棄嬰等。 耶律賢聽得頻頻點頭,昭敏所為,甚得他之心意。且昭敏面容清俊,談吐雅致,與他相處起來,實有如沐春風之感。 走了一會兒,耶律賢便有些面露倦容,迪裡姑正想請他回宮,昭敏卻道:「這一路逛來,主上也累了,不如隨貧僧到禪房坐坐,寺中恰好新添了一味清茶,正尋覓有緣人品嘗。」 耶律賢正中下懷,當下笑道:「那朕就叨擾了。」 當下進了禪房,但見這禪房內佈置簡單,禪房正中間有一座木雕的如來佛像,平鋪的榻榻米中央放著兩個蒲團,房間四角各放置一個香爐。香爐靜靜燃燒著,一股特殊的檀香味縈繞在房內。 耶律賢和昭敏相對跪坐著,兩人中間放著一整套茶具。 昭敏點燃炭火開始煮茶,隨後將茶餅緩緩碾碎,放入茶碗中:「此茶自東南而來,名為剡溪茶。唐代名僧皎然曾在《飲茶歌誚崔石使君》中提及,說此茶一飲滌昏寐,二飲清我神,三飲便得道。」 耶律賢微微一笑:「朕讀過那首詩,昭敏禪師竟能尋來此茶,有心了。」 昭敏拿起水壺,將水沖入茶碗中,以茶筅不斷打擊,茶水中漸起餑沫,茶乳交融,一套工序完畢,昭敏將茶碗遞到耶律賢跟前道:「主上,請!」 耶律賢聞了聞茶香:「看來以後便是為了飲茶,朕也得常見禪師呢。」 昭敏微微一笑:「那是貧僧的榮幸。」 耶律賢緩緩飲著茶,神情微微緩和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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