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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他們不知道這個王朝能存幾年,他們不想經歷兵災,他們只想甯為太平犬,不作離亂人。

  他守護的,不是誰家的王朝,只是這片土地上的人。

  然而,他還能夠守得住多久呢?他知道,只憑如今這一城的力量,是守不住的,他只是盡自己的心而已經。

  韓德讓看著爬上城牆的宋兵越來越多,防線漸有崩潰跡象,不自覺地伸手抓住胸口的護身符,輕聲地道:「燕燕,再見了。」

  城下忽然傳出喧嘩聲、馬蹄聲,熟悉的大遼號角隱隱傳來。

  韓德讓豎起耳朵道:「這號角……」

  耶律學古帶著人馬趕到韓德讓身旁,大喜道:「韓大人,援兵到了!城下宋軍已經亂成一團,你看!」

  耶律學古扶著韓德讓到城頭看。

  韓德讓遠遠一眺,宋兵果然被殺得大敗,已經不成陣型。

  韓德讓看著遠方眼睛不覺越睜越大道:「那是,那是……」

  但見遠處旗幟下,蕭燕燕在精銳騎兵掩護下,穿過已然崩潰的宋軍軍陣,直達幽州城下。

  蕭燕燕仰著頭,看著城牆上的韓德讓。

  兩人遙遙相望。

  縱使隔著千山萬水,縱使歷經無數的變故。然而,在他最危難的時候,她來了!

  這一眼,便是一生一世。

  §第169章 冀妃闖殿1

  太平興國四年(979年),宋太宗趙光義為穩固皇位,於是親率大軍出兵攻打北漢。遼主耶律賢接到北漢求援,命南府宰相耶律沙為都統,冀王耶律敵烈為監軍,偕南院大王耶律斜軫率兵馳援。然因冀王耶律敵烈爭功,率孤軍先行進攻,反而中了宋軍埋伏,全軍覆滅,耶律斜軫兵力不濟,只能救走耶律沙退守得勝口自保。

  北漢國主劉繼元歸降,趙光義志得意滿,受了群臣鼓吹,轉而從準備收兵回京而改變作戰方略,改率得勝之師,直接從太原親自督軍北上,正式發動對遼國的攻擊。

  趙光義下了命令,兵行神速,十日後就宋軍已經進抵幽州城下,命宋軍圍城三匝,穴地而進。此時的南京留守韓匡嗣正在隨駕北上,其子韓德讓只得挑起重任,日夜登城指揮,力保城池不失。

  此時幽州兵力與宋軍對比是強弱分明,眼看幽州失守,後面防線就將全線潰散。但卻因為宋兵攻打北漢從正月到五月,已經是師勞餉乏,完全不宜再開打新的戰役。何況此時的遼朝已經不是遼穆宗時代,自新帝耶律賢繼位以來,政治清明國力修復,再加上幽州的漢民聽說趙光義火燒太原城,宋軍有劫掠北漢之民財物婦女的行為,都是心中驚懼,反而齊心守城。宋朝又沒有經過充分的前期準備和嚴密的軍事部署,倉促上陣。就這樣遼軍竟以孤弱之勢,將幽州城牢牢地守住半個月,獲得了最關鍵的戰略時間。

  宋軍圍攻半月之後,已經疲憊不堪,同時運輸線過長軍糧也開始短缺,而此時,遼國皇后蕭燕燕親率大軍趕來馳援,名將耶律休哥與駐守得勝口的耶律斜軫合兵,以耶律沙先攻高梁河,兩人也各率大軍于左右兩翼向宋軍發起猛烈的攻擊。

  城內遼軍見援軍趕到,便開城助攻。宋軍在遼軍數路猛攻下,全線崩潰。這一戰打了一天一夜,趙光義在混戰中腿上中了兩箭,倉皇與大軍失散,竟只能奪驢車而逃。

  遼軍大勝,次日,打掃完戰場之後,幽州城門緩緩打開,韓德讓率軍兵於城門恭迎皇后蕭燕燕率兵入城。

  韓德讓率眾迎在城門,見皇后旌旗緩緩而來,當下率眾跪下行禮:「臣韓德讓率南京臣屬參見皇后。」

  眾人一起行禮,過了一會兒,前驅走過,方是皇后蕭燕燕騎馬至眾人面前,便也不下馬,只朗聲道:「諸位為大遼守住了幽州城,我當謝過諸位,三日之後,於行宮開宴,為諸位慶功。」

  眾人山呼萬歲,擁皇后入城。

  韓德讓為幽州首腦,便由他與耶律沙引皇后入駐行宮。此處原是穆宗舊宮,也是燕燕舊遊之地,如今進來,不由有些感歎:「我上次來,還是假扮巫女進來的。不過幾年時光,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這裡的擺設,也都變了。」

  韓德讓亦想起舊事來,不由也露出了微笑:「娘娘那時候也太大膽了。」

  燕燕自嘲:「那時候年少不知事,可以肆意妄為,可是……」她長地歎了一口氣:「如今那樣的日子就再也沒有了,現在遇到同樣的事情,我可不敢那麼衝動莽撞。」

  韓德讓看著燕燕,語帶雙關地道:「可臣相信,真遇到事情,娘娘一樣不會逃避。」

  燕燕也不由地笑了起來:「是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又問他:「幽州軍民如何?」。

  韓德讓忙道:「皇后及時趕到,幽州得保。軍民幸甚、大遼幸甚。」

  燕燕忽然凝視著他,問:「那你呢!」

  韓德讓一滯,看著燕燕,眼神中百感交集,他只道自己此番定然會殉城,甚至是都沒想過烏雲蓋雪能真的把信到。卻沒想到,不但援軍及時趕到,更沒想到,會是燕燕親自率軍而來。他強抑心神,緩緩地道:「臣——也是幸甚!」

  燕燕嫣然一笑,笑容燦爛,在苦戰了數十天的韓德讓眼中,竟似透過烏雲的金光,就聽得她輕輕地道:「我能夠及時趕到,能夠看到你——安然,我也幸甚!」

  這話說得很輕,輕地似乎只在韓德讓和她身後的兩個侍女聽到,就見著燕燕說完,轉身邁入門檻。

  韓德讓怔了一怔,只得跟上。

  燕燕入殿,吩咐道:「把這次的作戰地圖拿來。」

  韓德讓忙令人將這次的作戰地圖來,一一同燕燕說著經過。

  燕燕觸摸著地形圖,看上面好幾處衛城失而復得,得而復失,直至一寸寸陷入孤城苦城,想像當時情景,歎息道:「看著這圖便知道你們步步退守,守得有多苦。」

  韓德讓亦歎道:「好在都過去了。」

  燕燕凝視韓德讓,看他著雖然特意換了一身新官服以掩去苦戰痕跡,但卻是難掩臉上蒼白憔悴的臉色,裂開的雙唇,還有官服下幾處包紮的痕跡與還有離得近了就能聞到的血腥氣與藥味,只是,如今君臣之分,卻只能想像,不能親視,聽到他這一句話,不由得心潮激蕩,脫口而出:「若是過不去呢,咱們是不是差一點就要生死永隔了?」

  韓德讓不語,空氣中一時靜默了下來。

  停了一會兒,燕燕恢復了端莊的神情,看著韓德讓只輕歎一聲:「韓卿辛苦,也不必陪我了,你身上有傷,快些回去休息吧。安置之事,就交由討古等事吧。」

  韓德讓靜默,拱手,正準備退出。

  卻聽得燕燕幽幽道:「德讓,你回去以後,準備一下跟我回上京的事。」

  韓德讓一怔,抬起頭來欲言,卻見燕燕已經站了起來,轉向後廳,他看著燕燕轉身入內的背影,心頭已經掀起巨浪千重。

  燕燕說完那句話,自己也是內心極不平靜。韓德讓走了,她走上宮牆,看著韓德讓在宮道上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走出宮門。

  她眼前出現了當年的幻覺,想到那日她假扮女巫,怒駡穆宗,險些脫不得身。那時候韓德讓也就是拉著她的手,在下面這條宮道跑啊跑,一直到他用真女巫引開追兵,又是帶著她,從這條宮道離開宮中。

  然後,他帶著她,走遍大街小巷,走上燕雲台,同她講燕雲往事,同她講這百年興亡。那時候,她只是聽得似懂非懂。如今,她懂了,可是卻再也不能攜著他的手,一起登上那高臺了。

  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內侍來報,說是休哥惕隱回來了,但是受了重傷。她一驚,忙下了宮牆,回到殿上,叫來報信的人問:「傷得重不重?」

  那人忙道:「休哥惕隱是昨夜進攻時受了傷,倒是於性命無礙,只是一時騎不得馬,但卻因為發現了宋主逃走的行蹤,於是坐了輕車一路直追了三十裡,本來就要擒獲宋主了,偏涿州城中有一行人馬殺來接應,只得暫時還師。」

  §第170章 冀妃闖殿2

  其實昨夜一場混戰,雙方人馬交錯來回,打得極為慘烈。宋軍本占了先機,兵力上也有優勢。無奈攻城戰打了十幾天,人困馬乏,眼看幽州城將下,人人心中存了「馬上就可以結束了」的心思,誰知道伏兵突出,頓時就手忙腳亂了。但宋軍的作戰能力的確突出,因此這一夜廝殺下來,竟是雙方都是極為慘烈。宋主趙光義孤身受傷逃走,遼軍主師耶律休哥也受傷落馬。休哥雖然受傷,還不罷休,坐在輕車上直追了宋主三十多裡,眼見來救駕的宋軍越來越多,眼見再追下去,連自己這一行人馬也要陷在裡頭,只得悻悻回師。

  只是他本已經受傷不輕,粗粗包紮一下,就坐輕車追趕,一路顛簸,等到最終收兵的時候,發現傷口早就裂開了,於是趕回幽州城,撕開重新包紮,這一來一去,實是加重了傷勢,結果回來時本就準備去見皇后回稟事情,發現這時候根本站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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