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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他此番歸來,他想的只是為這個國,為這片土地下的人,盡一份心力。此時他的,已經不是過去的他。他已經將自己跳出與耶律賢十幾年相處的兄長身份,只想以一個普通漢臣的身份,做自己應做的事。

  他厭惡于對方時時提到的舊情,在他做出了這樣殘忍的事情以後,竟然轉眼一副當此事不存在的樣子,甚至他還對他露出那樣一副委屈的模樣,像是做出殘忍對待對方事情的竟然不是他耶律賢,而是他韓德讓。

  然後若他真是作偽的話,他不會這樣毫無防範的把最重要的東西將給他,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他。

  他的心到底是怎麼做的?他的情感體驗,真的和自己不一樣嗎?

  韓德讓覺得此刻真的看不懂耶律賢了,這個他從四歲起就撫育長大的孩子,他到底有多少面是不曾給他看到的?還是自己竟然如此愚鈍,這麼多年,從來沒看清過他。所以活該被這個年輕的皇帝從小到大,玩弄於股掌之上?

  他默默地推開婆兒遞到面前的木匣,在沒有想清楚這一些之前,他不想接。

  耶律賢自覺拿出這面金牌,已經是自己拿出十成的誠意來了,他應該想得到,當年兩人多少次月下縱談的意氣,指點山河的慷慨,還有初繼位的所有設想。可是他居然推開了,他心頭火起,強壓了壓,長歎一口氣,用最誠懇的眼神看著韓德讓,道:「德讓,你收下吧。你是朕最信任的人,也是燕燕最信任的人。現在朝局變化莫測,若真有萬一,燕燕身邊需要一個真心關懷她的人,陪她度過難關。朕希望這個人是你,也希望你能有實力庇護燕燕母子。」

  韓德讓臉色變幻莫測,數次看向耶律賢,仿佛在辨析他所言真假。

  耶律賢忽然笑了:「徳讓自命英雄,難道連保護一個弱女子的勇氣都沒有嗎?」

  韓德讓冷靜下來,也笑了,他拿起令牌:「既然主上願意信任微臣,微臣敢不從命。」這一刻,他想明白了,既然回來了,這君臣之間的分寸,就不是他想保持在多少距離之內就能夠保持在多少距離之內。既來之,則安之,自己既然決定了君臣之道,那就從心而行吧。

  耶律賢見他神情,終於松了口氣,鄭重道:「德讓,朕就把朕的皇后,和朕的兒子,交托給你了。」

  韓德讓跪地,鄭重道:「若真有萬一,臣定像臣父一樣,做大遼的忠臣,護衛少主。」

  耶律賢看著韓德讓這一跪,恍惚間又想到當年那個把他從柴堆裡頭抱起的人,這一刻,兩人似有重合。他想,就算他有什麼意外,把孩子交給他,他也放心了。

  當韓德讓走出宮的時候,遠遠看到對面回廊下,甯王只沒引著一個僧人入內。見這僧人年紀大約四十左右,竟頗有高僧氣象,寶相莊嚴,令得韓德讓不由站住,多看了一下。

  見韓德讓好奇,侍人忙道:「大人,那位是甯王。」

  韓德讓見這侍人面生,想是後來進宮的,當下只笑了笑道:「我知道那是甯王,只不知那僧人是誰?」

  那侍人就道:「這位是天龍寺主持昭敏,最近頗受甯王只沒信任。」

  只沒自受傷以來,性情大變,雖然被耶律賢催著出來幫忙,然而他壯志成灰,身又殘障,世間一切榮華享受,對他來說已經是毫無意義。也不過是為了不教兄長失望而勉強應付罷了。一旦公事辦完,他就會茫然無措,他甚至都不敢太多面對年輕嬌豔欲望噴薄的安只。所以年來竟與一個僧人昭敏相談甚得,甚至在自己家中置了禪房。

  因為耶律賢一直睡眠不安,只沒憂心他的身體,於就是推薦了自己最信任的昭敏來為耶律賢說法,以求驅他心魔,得以心靈寧靜。

  §第142章 佛法本相1

  彰湣宮內,香煙繚繞,昭敏跪坐在耶律賢身前講經,只沒坐在一邊,亦是一臉虔誠傾聽著。

  昭敏念完一段經,道:「十善業道,謂能永離殺生、偷盜、邪行、妄語、兩舌、惡口、綺語、貪欲、瞋恚、邪見。」

  耶律賢微笑請教:「若達成了禪師所言十善業,佛法會有何回報?」

  昭敏道:「若能修此十善業道,即得成就十離惱法,一于諸眾生普施無畏;二、常于眾生起大慈心;三、永斷一切瞋恚習氣;四、身常無病;五、壽命長遠;六、恒為非人之所守護;七、常無惡夢,寢覺快樂;八、滅除怨結,眾怨自解;九、無惡道怖;十、命終生天;是為十。若能回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後成佛時,得佛隨心自在壽命。」

  耶律賢點頭贊許:「說得簡單明白,易知易行,若世人皆能以此法立身待人,則當世間大道通暢,人心喜樂。」

  昭敏眼睛一亮,看向耶律賢:「主上,若能夠恩澤世人,當是極大的功德。十善業乃至能令十力、無畏、十八不共、一切佛法、皆得圓滿。修十善道,則一切人、天依之而立,一切聲聞、獨覺菩提,諸菩薩行,一切佛法,鹹共依此十善大地而得成就。」

  耶律賢點頭道:「禪師博學廣識,朕受益匪淺,只沒你有心了。」

  只沒忙道:「昭敏禪師是佛門高僧,本不願涉足紅塵事,臣弟與他相得,才求得他入宮講佛。只盼能對皇兄有所益助。」

  耶律賢道:「是嗎?這麼說有勞禪師了。」

  昭敏道:「無處青山不道場,貧僧眼中宮中與深山並無差別。貧僧出山入世,見的都是紅塵迷途之人。只是,許多人不識本心,學法無益。」

  耶律賢微微一笑:「禪師話中有話。」

  昭敏道:「方外之人,不敢妄言。佛法亦有緣法,主上是有大緣法之人,只是時辰未到,不能了悟本心。」

  耶律賢呵呵一笑:「昭敏禪師這麼說,朕倒真的要讓只沒請你常來宮中了。朕相信朕與佛家是有緣的,但願朕能夠助力佛法,成就大功德。」

  昭敏眼睛一亮,恭敬合什:「如此,主上功德無量,昭敏有幸、佛法有幸,得遇明主。」

  耶律賢與昭敏四目相交,彼此理解對方的意思,會意一笑。

  而昨日朝堂這一鬧,高勳見喜隱居然直指他是殺死蕭思溫的真凶,心中暗驚,頓時就定下一計來。

  過了數日,喜隱府的管家撒懶照例去素日常去的一間尋春小巷中,方推門進來,就見著一個人上前行了一禮,道:「撒懶大人可來了。」

  撒懶卻不識得此人,詫異道:「你是何人?」

  那人冷笑:「大人竟忘記昨天有人帶信給您了?」

  撒懶一怔,頓時想起昨日收到的信來,臉色一變:「原來是你?」

  那人點了點頭,但見這人衣衫雖落拓,質地卻還不錯,顯是個原來家道甚好,如今破落了的契丹人,但見此人臉上帶著三分悍氣,七分無賴,一看就是極為難纏的。

  撒懶臉色頓時變了:「我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

  那人頓時叫了起來:「你若是不知道,我就到衙門裡去……唔,唔……」

  撒懶見那人胡說,緊張地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忙掩了他的口拖到角落裡,壓低了聲音喝道:「你讓人捎信說,你哥哥死在射鬼箭台下,想要我給你錢……你到底是什麼人,敢敲詐我趙王府的人?我告訴你,根本沒有這樣的事。」

  那人掙扎著拉開撒懶的手,苦著臉道:「撒懶大人,我爹媽都要餓死了,我也是沒辦法,才來找您給口飯吃的。我那哥哥在射鬼箭前天同我交代,他是奉了您的命令去的,要是他回不來,那就是為趙王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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