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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他一咬牙,轉身向外走去,頭幾步腳下還有些踉蹌,可卻是越走越穩,直至走出殿中,消失在燕燕面前。

  燕燕直至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甚至連腳步聲都遠去聽不到時,才跌坐在地,淚如泉湧。

  臨進宮前,蕭思溫的確是找了薩滿婆婆,來為她講解男女之事,她根本拒絕聽,也拒絕與薩滿說話。

  可薩滿婆婆月裡朵的話,卻依然鑽進她的耳朵裡,讓她無法忘記:「貴人不願意聽,可又有什麼關係呢。人總是人活下去的,草原上的草,枯了還會再長出來。草原上的人啊,就象那野草一樣,不管經過多少災難,總能夠堅強地活下去,一代代生育子嗣,人丁繁衍,越來越多。草原上的戰亂一年又一年,草場枯了,沒有東西吃了,就會搶糧食,就會打仗。孩子失去父親、妻子失去丈夫、老人失去兒子……這些都是天天發生著的事情,可草原上的人,一邊埋葬親人,一邊繼續繁衍生息,活著、活下來、越活越好……」

  她問那蒼老的薩滿婆婆:「這可能嗎?親人死了,還能夠若無其事地繼續活嗎?」

  「為什麼不能,痛苦只會促進人的活力,而不是消亡。如果人們因為痛苦而不敢面對,不敢承擔,那麼草原上的人,就不會越來越多,而是越來越少了。天生萬物,沒有一個物種,不是在災難面前越活越旺的。長天生降下雨露,也降下乾旱,帶給我們死亡,也讓我們生生不息。」蒼老薩滿的話似經歷了千萬年的痛苦而沉澱下來,沉甸甸地擱在人的心裡。

  「可是縱然能活下去,心裡的痛苦又如何能解脫?」她問。

  「心裡的痛苦,會變成你力量的源泉。」她說。

  「可是縱然能活下去,心裡的痛苦又如何能解脫?」

  夜深了,耶律賢仍然沒有睡,他獨自站在彰湣宮書房的窗前,看著天上的一彎冷月,久久不動。

  他失敗了。

  這一點,他不肯承認,但卻又不得不面對。

  他以為殺死暴君,奪回皇位,會是他這一生所有痛苦的結束,從此以後,他就能夠從夜夜噩夢中解脫出來。他就能夠開始新的生活,像他父親那樣,娶心愛的女人,生下他們的兒女,繼承人皇王一系的皇位代代綿延,成就偉大的帝國。

  然而這條他的夢想之路,剛剛成功登上第一步,在第二步上就碰上了牆,撞得頭破血流。

  他甚至覺得有一股無力感,對付穆宗雖然艱難,但他有目標,有計劃,一步步行來,終於離目標越來越近,最終奪取目標。然而他想得到一個理想的妻子,卻是如此的遙不可及。

  征服人心,竟然是比得到皇位更難嗎?

  他暗暗握緊了拳頭,再苦再難,他也從來沒有認過輸。他不信,這一次他還會再輸。

  他總會想出辦法來的,他想要的東西,一定能夠得到。

  他疾步走回書案上,面對著如山的奏摺,穆宗或者以為苦,但他卻不。奏摺是工作,但也是權力,更是掌控。

  他會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他的手心中。

  禮1

  §第97章 宮中生活1

  禮2

  耶律賢這一怒而去,又日日宿于自己宮內,讓宮女們不免有些不安起來。那日皇帝和貴妃爭執,皇帝出來的時候臉上甚至隱隱似有掌痕,雖然不敢猜測到太過大逆不道的情況上去,但背後議論都懷疑是皇帝與貴妃打起來,貴妃失手犯了聖顏。而後來貴妃一直沒讓她們進去侍候,估計也是臉上帶傷難以見人吧。

  次日有大膽的宮女偷著看了貴妃臉好幾次,雖然也看不出什麼來,但貴妃入宮不久就失寵的流言還是悄悄傳開了。

  消息自是從宮中先出來,公主胡古典,也是在進宮探望世宗的兩位小妃啜裡和蒲哥時聽到了這件事。自然,兩位太妃對這件事表現出來的,只是對皇帝的關心和擔憂。

  胡古典雖與耶律賢同母,然祥古山事變時,她還在繈褓之中。耶律賢經歷宮變,四歲就已經懂得暗藏心事,自然也不可能象普通孩子那般無憂無慮。因此反而是並不同母的兩兄妹只沒和胡古典,雖從小在穆宗掌控中長大,卻因天真無憂反而更加要好。

  耶律賢雖是他們眼中的好哥哥,畢竟是有距離感,再加上自他黑山登基以後,這個原本文弱多病的兄長搖身一變成了皇帝,讓弟妹們大吃一驚,更增了一份未知的畏懼。

  不過,親兄妹間的距離感並不妨礙彼此關心。胡古典心中擔憂耶律賢,不敢去直接問皇帝,,更是不好隨便去詢問陌生的貴妃,只得來找只沒。

  耶律賢登基後,便封了只沒為甯王。且說只沒這段時間是極忙碌的,他自受傷以後,性子從原來的意氣飛揚,變得自閉畏怯,不肯見人。耶律賢知他心事,登基之後特意召見他,說自己諸事無可信之人託付,只有只沒幫助于他方可放心,另一邊叫人為他打造一隻金冠,遮住他失去的那只眼睛。

  只沒本不願意,但耶律賢說得可憐,又見他病體孱弱,無人可托,哪怕自己再難堪再不敢見人,也只得硬著頭皮邁出宮門。然則及至真正走出門去,卻發現這一步並不是那麼困難,他最怕被人議論的殘軀,竟也沒有多少人以此而取笑譏諷,頂多是好奇地多看一眼。契丹人驍勇好戰,多有從戰場下來的勇士,毀容殘肢的貴族並不少見。只沒當日有多自負,受刑傷殘的心理挫折就有多深。但當他發現別人並不如他以為這般看待自己時,反而漸漸走出了心障。

  耶律賢派人觀察了幾日,知道他已經踏出第一步,立時將許多事務統統扔了過來。只沒剛剛穩定心境,便被這如山的工作壓得無暇顧影自憐,忙得腳不沾地,脾氣暴燥。胡古典剛進寧王府,便見著他對著一干手下辦事的官員大聲咆哮,見胡古典進來,方揮手令諸人出去。

  諸官員如蒙大赦般抹汗退出,胡古典也不禁笑了起來。只沒見著她在笑,有些訕訕地道:「胡古典,讓你看笑話了,這些人實在是太蠢,一點事情都辦不好,由不得我不發火。」

  胡古典搖了搖頭,想著只沒如今罵人的樣子,由衷道:「三哥,看到你這樣子,真好。」

  她的三哥終於恢復了生氣勃勃,而不是意氣消沉得令人擔憂。

  只沒問她:「你如何有空來了?」

  胡古典歎了口氣,道:「我正有事與你商議呢……」接下來就把自己在宮中得知的情況與只沒說了,她道:「三哥,二哥他好不容易成親了,卻是這般情況,我豈不擔心。你看要不然你去問二哥,或者是讓三嫂進宮去問問貴妃到底是怎麼情況,也好讓我們可以幫他!」

  只沒聽了這話,反而先問胡古典:「說起這事,我還不曾問你,當日你我都被賜婚,我那時心情不好,你出嫁之後過得如何?我竟是不知。」

  胡古典聽了這話,臉一紅,羞答答低下頭來,含糊道:「三哥你放心,我沒事的。」

  只沒狐疑地看著胡古典:「你可要同我說實話,不要瞞我。你這門婚事,是太平王安排的,他不是好人,給你指的這個駙馬,可不要是不好的。」他自己的婚事是拼死求來的,耶律賢當日也是裝病重才躲過指婚,因此不免懷疑胡古典的婚事未必順遂。

  胡古典本有些害羞,想含糊過去,見只沒這般說,抬頭急道:「三哥,駙馬待我極好,我極是滿意。」見只沒神情仍然不信,想了想,還是補了一句道:「雖然他出身後族旁枝,官爵不高,家勢單薄,但我又不計較這些,只要他人好便是。」

  只沒聽了這才有些釋然:「是了,想是太平王未必肯為我們用心,所以不曾挑個家世好的,卻沒想到恰好駙馬性情讓你滿意。官爵低家勢薄卻也不是什麼事情,如今二哥已經登基,只要他待你好,皇親國戚還怕沒前途。」

  兩兄妹既說開自家的婚事,,又商議耶律賢的婚姻來。只沒想了想,道:「這些事我不懂,不如你與王妃商議一下如何?安只一向善解人意,這些事情你們女人處理起來方好。」這邊就讓人去請王妃安只過來。

  而此時的安只卻在做一件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事情。

  婢女塔布,曾經是王妃安只身邊的貼身侍女,如今卻伏在王府偏院的一間耳房地上痛苦地掙扎嘶叫著。沒有人回應她。

  好半日,才聽到有人走進來,走到她的身邊,冷笑一聲。

  塔布抬起頭來,看到的正是王妃安只,她掙扎著向對方伸手:「王、王妃,快救我!」

  安只笑吟吟地蹲下來看著塔布:「毒是我下的,依蘭拿酥餅給你是我吩咐的。你叫我救你,你腦子沒病吧?」

  塔布頓時心下冰涼,顫聲問她:「你、你——為什麼?」她的腦海中本是一片茫然,看著安只的笑容,忽然似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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