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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敵烈握著拳頭,惡狠狠地想著。

  次日一早,敵烈便帶上從自己頭下軍州精挑細選出來的女奴中最漂亮的兩個,以及一些藥物、禮物,去了罨撒葛的太平王王府。他一進來便見罨撒葛伏在榻上,背上盡是杖刑之傷,皮開肉綻,青紫成片。

  看著這個從小就壓他一頭、輕賤於他的異母哥哥如此模樣,敵烈的心裡頭又是快意,又是緊張。他面上卻不顯露,反而做出一番又心疼又不平的模樣來:「二哥,您怎麼傷成這樣……」

  罨撒葛懶懶地掃了敵烈一眼,冷笑:「那又如何?主上打的,你不服啊!」

  敵烈尷尬地咳嗽兩聲,強行擠出笑容來:「這、這個,小弟也是關心二哥嘛。」

  罨撒葛嘿嘿一笑,眼睛掃過他身後的兩名絕色女奴和捧著的禮盒,不耐煩地道:「多謝關心,喏,看到了,我的確是挨了大哥的打,是不是很開心啊?看完了就可以走了!別在這兒瞎磨蹭了。」

  敵烈噎了一下,見罨撒葛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心中暗恨,卻捨不得就這麼放下禮物離開,便上前一步拭探道:「二哥,您說哪兒的話,咱們可都是親兄弟,弟弟可是誠心來看望您的,這是渤海國進貢的上好傷藥,我是特地給二哥尋來的……」他邊說著,邊取過侍從的木匣奉上。

  罨撒葛示意小侍接下,漫不經心地說:「嗯,難為你有心了。」

  敵烈見機上前一步,忙獻殷勤道:「我看二哥這裡用這些小侍從,未免粗手笨腳的……弟弟帶了兩個絕好的女奴,送給二哥服侍日常如何?」說著便讓那兩個妖豔的女奴上前行禮。

  但見這兩個女奴妖嬈上前,嬌滴滴地向罨撒葛行禮:「奴婢見過太平王。」

  罨撒葛微微抬起頭,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兩個女奴。

  敵烈見狀,略微放鬆了緊張的神情,諂媚地靠近罨撒葛:「她們倆能歌善舞,也還算伶俐……」見罨撒葛神情不屑,頓時明白,忙解釋,「都是我頭下軍州的家生奴,並不是外來的什麼歌舞姬,很是清白。」說著使了一個眼色,兩個女奴會意上前,一個接過小侍從手中捧的布巾為罨撒葛擦汗,另一個就去端小侍從手中的茶盞。

  罨撒葛不動聲色地看著,照說敵烈素日對他心中不服,雖然也來討好趨奉於他,但是他要不接招,也只能悻悻而去。今天這般執著,想是有些緣故。橫豎受了傷,閑來無聊,看看他有何打算,也是個樂子。

  誰知道此時,一個侍從匆匆跑了進來:「大王,胡輦姑娘來了!」

  罨撒葛一聽,倏地跳了起來,推開那個為他擦汗的女奴。這一推用力甚大,嚇得那個為他捧盞的女奴打翻了手中的茶盞,茶水濺了一身。

  罨撒葛本來就受了傷,這一急一跳,牽動傷口,痛得俯下了身。

  敵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二哥,您這是……」

  罨撒葛一看這兩個妖豔的女奴,一股脂粉香氣襲來,想著胡輦馬上就要進來,若是看到這場景,豈不是完蛋?心中一急一惱,也顧不得什麼,推了高六道:「你快去『迎一迎』……」

  高六會意,匆忙而去。

  罨撒葛見敵烈茫然地站立當場,頓時一腔惱怒盡數傾倒在這個人身上,指著門,不耐煩地罵道:「滾,給我滾出去!我就知道你這個賤婢養的,從小就不幹好事,你這是特地來壞我的事吧!」

  敵烈被揭了瘡疤,內心恨極,卻強作笑顏,舉起手緩緩向後退:「二哥,您別生氣,我做錯什麼了?您告訴我啊。我這就滾,這就滾!」

  這時的罨撒葛哪有心思和他理論,指著敵烈對小侍說:「帶他從後門走,還有……把這個東西和這兩個騷貨也趕緊帶走,快!快!」

  敵烈感到莫名其妙。一個小侍捧起木匣塞在他手中,另一個小侍粗暴地拉起兩個女奴,一起將他們推出門去。

  剛送了敵烈出門,小侍們趕忙收拾室內。此時空氣中還彌漫著脂粉的香味,罨撒葛不由得捶榻罵道:「敵烈這個混賬,什麼時候來送女人不好,偏生這個時候來,要是壞了我的事,看我怎麼收拾他!」說著,又一邊催促著侍從:「快,快打開傷藥在房間裡灑一圈。」

  侍從忙拿著傷藥到處灑,試圖用傷藥辛辣刺鼻的味道去掩蓋空氣中的脂粉味。此時,罨撒葛忽然心生一計,嘿嘿一笑:「慢著,來給我上藥。」

  說著,便伏倒在榻上,等著胡輦進來。

  §第35章 雙王逼婚1

  知道罨撒葛被打之後,胡輦輾轉反側,一夜未眠。若是罨撒葛依舊強勢,她自然是避之不及;但罨撒葛因她而受刑削職,她若不來,豈不是有些無情?再則,她若如此涼薄,惹怒了罨撒葛,將來不說心存報復,便是再出點事情,也難逃他的手心。

  所以猶豫再三,她還是來了。

  只是進了府以後,高六卻帶著她左繞右繞,半天沒繞到罨撒葛處。胡輦估計著應該是罨撒葛府中有些隱秘的事不能讓她看到,所以並不以為意,鎮定地由著高六亂繞。

  高六一邊走,一邊觀察著胡輦的反應。罨撒葛對胡輦的態度如何,他自然是知道的,因此更加不敢怠慢,又恐繞得久了,惹她疑心或者惹她不悅。但見胡輦就這麼溫和地任由他繞來繞去,鎮定自若,沒有任何疑惑煩躁,高六便知胡輦已經明白自己在繞著走,但沒有表示出來,心中更生敬服。

  他這邊心裡正著急,便見一個侍童奔了過來,道:「大王問您怎麼還沒把人請進來?」

  高六得了這句話頓時松了一口氣,知道罨撒葛已經處理妥當,此時他也已經繞不下去了,當下順水推舟,忙將胡輦引到罨撒葛的房前,在門口報了一聲,不等罨撒葛回應,就引著胡輦進去。

  不想胡輦一走進去,便看到罨撒葛光著上身,正面朝下躺著,旁邊一個侍童正在為他搽著傷藥。她的臉一下就紅了,連忙扭頭欲退出。

  那侍童可能是看到人來,忙中出錯,不知道碰著了哪裡,罨撒葛忽然痛呼一聲,揮手罵道:「混賬東西!」

  那侍童嚇得跪了下來,高六卻在罨撒葛正要發作時輕聲提醒了一下:「大王,是胡輦姑娘來了。」

  罨撒葛「啊」了一聲,撐起身子轉頭一看:「胡輦,是你——」卻是見了胡輦一臉羞意,才恍悟自己赤裸著上身,頓時轉頭罵高六:「混賬,怎麼不早來告訴我。」

  他方才只是裸著背部敷藥,此時坐直了則是上身盡赤,雖然背上道道血痕,皮開肉綻的甚是可怖,但更顯得前面古銅色的身軀矯健有力。他漫不經心地伸手在侍童的服侍下反披了件中衣,背部盡是光著,向胡輦笑了笑道:「胡輦,不好意思,這些奴才實在無用,倒教我在你面前失禮了。」

  高六立刻狗腿地賠罪:「是是,都是老奴該死,剛才在外面回報的時候,王爺大約在上藥沒聽見,是老奴的錯,老奴聲音不夠響……」

  胡輦看著罨撒葛裝模作樣,心中已經了然。她是何等聰明的女子,見了眼前的光景,再聯想先前侍從帶著繞了幾乎大半個府邸才走進罨撒葛的房間,雖不知道之前有敵烈惹事,但很顯然罨撒葛早就知道她要來。他這樣赤著上身,顯然是有意的。

  他到底是苦肉計,還是有意失禮?可能都有吧。只是她心裡雖然明白,但想到罨撒葛畢竟是受了自己連累。他縱然再得皇帝歡心,然而皇帝之暴戾殘忍,又有誰人不知呢?她沒有想到,竟然連罨撒葛也會受此毒刑。眼前這個人再怎麼有心計,這杖刑卻是實實在在地受了,這傷這痛卻是在他的身上。甚至想到當日自己請托之時,難道這個人不曾想過更嚴重的後果嗎?然而,他還是應允了自己,冒著殺身之險幫助了自己。

  一想到此,胡輦心中不免愧疚。縱然明明知道高六和罨撒葛一唱一和是作戲,可是,終究是自己虧欠他太多啊。想到這裡,本擬退出的,最終還是邁步進來行了一禮,叫了聲:「王爺。」

  罨撒葛見她拘謹,斜看一眼,高六機靈,立刻拉了侍童退出。

  罨撒葛笑著對胡輦道:「胡輦,你過來,別站這麼遠。」

  胡輦本是不動,見罨撒葛就要站起,卻似牽到傷口,皺眉輕呼一聲,見著神情是極痛的,只得走過去扶住他道:「既然受傷了,你逞什麼強。」

  不想罨撒葛立刻反手拉住她,笑道:「看到你來,我這是高興的。」

  胡輦只得將藥膏放到他床頭的櫃子上,低著頭生硬地說:「我只是來送藥的,並沒有其他意思。這是我家庫房裡上好的傷藥,你留著用。若是好,我再叫人送來。」

  罨撒葛只笑吟吟地看著胡輦,見她羞窘,心中更是喜悅,道:「胡輦,你這是關心我嗎?」

  胡輦用力想甩開他的手,卻一下子沒辦法甩開,便冷著臉道:「王爺多慮了,只因為此事是我家人連累王爺受刑,特來向王爺道歉。」

  罨撒葛知道胡輦自然是看出了自己和高六作戲,這苦肉計自然也不能用得太過,當下忙做逞強狀笑道:「你放心,我沒事的,只是要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罷了。其實早年間打仗受傷,躺上更長時間,也算不得什麼。」他窺見胡輦有些動容,又故意道,「我小時候在應天太后帳下倒常常被責罰,只是如今多年不吃這苦頭了,竟嬌慣了,還真感覺有些疼痛。」

  胡輦聽著這話,心中惻然,但見這人的手拉得極緊,覺得頗不自在,想抽回手,無奈罨撒葛強拉著不讓。她惱怒地瞪了他一眼:「你快放手,像什麼話。」

  罨撒葛反將胡輦的手放到唇邊親了親:「就不。我為你挨了這麼一次打,總不能白挨。」

  胡輦羞憤無比,索性扭過頭不理他:「無禮!」

  罨撒葛微微一笑,反而將胡輦攏到懷中:「只對你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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