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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所以韓德讓奪了第一,眾人反不以為意,皆嘻嘻哈哈擁著韓德讓出來一起飲酒吃肉,又鬧騰著輪流來灌韓德讓的酒。韓德讓推辭不過,被連灌了好幾壺,忙告了個假,去帳中更衣。方才眾人彼此敬酒,喝得興起,他的外袍也濺上了一些酒水,信寧便將他今日射柳大賽得到頭名之後穆宗所賜的錦袍換上。

  也就過得這麼片刻,等他出帳,卻見已經月光升起,處處篝火了。看著夜幕下的草原,處處歡歌樂舞,似乎人人都看不到這燈火背後的黑暗,以及黑暗之中的險惡。

  韓德讓不禁輕歎一聲,忽然聽得聲後似有極輕的腳步聲向他慢慢靠近,他自幼勤習武藝,如何聽不出來,這腳步聲細碎猶豫,顯見對方並不是帶著襲擊目的,倒似是……

  他站著不動,不一會兒便有雙小手伸過來掩住他的眼睛,故意壓低了聲音的女聲嬌笑:「德讓哥哥,猜猜我是誰?」

  韓德讓剛才聽到腳步聲,便已經知道是誰了,不禁又歎了口氣:「燕燕,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不好再這樣。」

  燕燕本是精心打扮了,見著月色升起,便來找韓德讓跳舞,她先去了眾人飲酒之處,聽說他回去更衣,便又來到韓德讓營帳外,見他出來,就悄悄上前。不料被韓德讓一語道破,她咯咯笑著松了手,跳到韓德讓面前:「德讓哥哥,你怎麼知道是我的?」

  韓德讓看著眼前的燕燕,與白天又有不同,戴了小小的金冠,一身紅衫紅裙,腰上系了金帶,金帶上卻垂著無數珠玉飾物,跳舞時旋轉起來,必是十分好看。見她笑得天真爛漫,韓德讓此時酒意漸漸上升,素日警惕的心神便有些放鬆:「你的腳步聲、你的笑聲,都說明了是你,還要猜嗎?」

  「這麼說,德讓哥哥,你對我的腳步聲、我的笑聲,都記得這麼牢了。」

  韓德讓本是過目不忘,便是見過一次兩次的人,也能記得清楚,何況是燕燕這種每次見到他就會纏上來的小姑娘,他隨口一說,不想燕燕卻誤會了,怔了一怔,又不好解釋什麼,只得呵呵一聲混過去了。

  燕燕拉著他:「德讓哥哥,月亮升起來了,咱們去跳舞吧。」

  §第11章 春夜之舞

  春天是萬物生長的季節,春天裡的祭祀,多半是為了祈求雨水豐沛,物產繁茂,蘊含人種繁衍,生生不息的意味,所以春祭往往也伴著男女的求歡索愛。

  射柳大會,本就是出於祈雨祭祀目的,祭祀前後,通常就是少年男女結識的好時節,或賽馬,或夜宴,或賽酒,或看熱鬧,或一起跳舞,三兩下就認識、愛慕、歡好。因此在這樣的夜晚,火堆旁邊到處都是成群結對的少年男女在跳舞。

  韓德讓一愣神,就被燕燕拉著回到了原來的火堆邊。眾人見韓德讓離開一會兒,便換了新衣,又帶著燕燕過來,頓時起哄,叫他與燕燕進場跳舞。草原兒女,在這樣的氛圍下乘興起舞,本是常事。韓家到韓德讓,已經入遼三代,婚姻交融,日常起居也與諸人無異,韓德讓自不扭捏,拉著燕燕的手,到了火堆中間起舞,不一會兒,耶律休哥、蕭達凜等皇族與後族的子弟,也各自與對方族中少女一起跳舞。

  一時間,歡聲笑語,有人輕輕地唱起了草原牧歌,一群人放聲唱和,連耶律休哥也在旁邊敲起了手鼓。

  胡輦獨自站在火堆外,看著眾人,一時失神。方才月色未起,燕燕便換上早就準備多日的新衣,一轉眼就溜出去了。等她準備去找燕燕時,烏骨裡也溜走了。

  白天射柳大會雖然看似只是幾個少年爭勝,卻也是皇族橫帳三房的權力之爭。晚上的篝火舞會,還不知道要鬧騰出什麼來。去年春捺缽,胡輦就已經見識過這裡頭的兇險了,想到這裡,她忙換了衣服,一路尋來。到了這些皇族後族子弟們所在的火塘,遠遠便見眾人已經在跳舞了走到近處,正中央就是燕燕拉著韓德讓在跳舞。火光下,燕燕臉色紅撲撲的,眼中盡是興奮的光芒,韓德讓亦已換上今日穆宗新賜的錦袍,笑容溫潤如故。

  胡輦心中忽然升起異樣的感覺,不知是酸是澀,正踟躕著,不知是否要進入圈中,卻聽得耳邊有人輕笑:「胡輦,你這麼矜持,韓德讓就要被燕燕搶走了。」

  胡輦一抬頭,卻見是堂兄蕭達凜笑吟吟地站在身後,頓時覺得耳邊發燒,有些掩飾地撒嬌:「達凜哥,你說什麼呢!」

  蕭達凜一直很憐惜這個堂妹,母親早亡,下面又有兩個不懂事的妹妹,小小年紀不由得要承擔起長姐為母的重任,活得過於成熟和沉重,見她掩飾自己的情愫,不由搖了搖頭:「胡輦,你啊,不要老想著妹妹,要想想你自己,也還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

  胡輦低下了頭,心中卻是百感交集,歎息一聲:「達凜哥,你不知道,我、我不成的……」

  蕭達凜搖頭:「哼,有什麼不成的?」

  胡輦是後族女兒,可嫁皇族,為後為妃,而韓家雖然身為高官,亦聯姻蕭氏遠支,但是作為述律太后宮帳之奴的身份卻未撤銷。更何況,當年遼世宗在時,胡輦生母攜她入宮,太后曾戲言,要將胡輦許配給當時的大皇子吼阿不為妃,這是許下未來皇后的允諾。雖然吼阿不還未長大,便死于祥古山事變,但是很明顯,如今凡是對皇位有野心的皇子們,瞄準後族的頭一個姑娘,便是胡輦。或許,胡輦就是懂事太早,知道得太多,所以這些年來才一直不敢放開心懷去追求,去愛一個男人。

  胡輦看著蕭達凜,這個堂哥某些時候,就如同親哥哥一般,她知道他關心自己,亦知道他要說什麼,只是兩人四目相交,她只能苦笑:「達凜哥,我知道你是好意……或許,將來烏骨裡或者燕燕,可以有一段自由的婚姻。只是,我是長女,要為父親和家族分憂,不可任性。如今蕭家女兒註定要聯姻皇族,那就我來承擔,這樣妹妹們還可以有一段真正的愛情。」

  胡輦不再說話,搖搖頭進入了圈中跳舞。

  胡輦的掙扎,蕭達凜的不平,燕燕自然都是不知道的。作為家中幼女,燕燕實在是可以活得沒心沒肺,她長到十幾歲,最大的遺憾,也不過是眼前的男子,注意力竟未曾如她一樣,全心全意地看著自己的舞伴。此時此刻,燕燕覺得周圍一切都被虛化了,只有眼前人的笑容是真實的。

  然而韓德讓雖然跳著舞,但他的眼中所見、心中所思,卻並不在這裡。春捺缽並不只是少年男女的狂歡,有時候也是權力重組的預謀,和有心人的捕獵。

  燕燕見韓德讓心不在焉,不由嗔道:「德讓哥哥,你在想什麼?」

  韓德讓回過神來:「沒什麼……」看著眼前無憂無慮的小姑娘,輕歎:「燕燕,似你這等無憂無慮,不知道教多少人羡慕。」

  燕燕卻皺著眉頭:「德讓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愁呢。」

  「哦?」韓德讓倒來了興趣,「你有什麼可愁的?」

  「我怎麼能不愁呢,爹爹經常唉聲歎氣,大姐一直心事重重,二姐還傻裡傻氣什麼都不知道,淨知道玩。」

  「噗!」饒是韓德讓一向穩重,也不禁有些失笑,她形容自己二姐的樣子,難道不是在說她自己嗎?

  燕燕似知道他在想什麼,惱怒地瞪了他一眼:「我自然是與二姐不同的。二姐她,她只管哪裡的衣服好看,首飾好看,誰家的兒郎俊俏。可我,我是不一樣的。」

  韓德讓笑道:「那你平時心裡在想什麼?」

  燕燕頓時卡住了:「我在想……」

  若是換了父親或者姐姐,她必是混賴著過去了,可看著韓德讓似笑非笑的神情,心裡頓時不服氣起來,想了想上次去問父親卻沒有問成的事,就抬頭看著韓德讓:「我、我在想,橫帳三房的事兒。」

  「橫帳三房?」韓德讓不由得停了下腳步,旋即又掩飾地隨著樂聲繼續跳舞,只微笑道,「橫帳三房怎麼了?」

  「若不是橫帳三房為了皇位相爭,今天我們就只顧高高興興喝酒跳舞,射柳比賽也只管憑著本事論輸贏,根本用不著那般勾心鬥角。」

  「哦……」韓德讓被她的話勾起了興趣,「你也知道今日射柳大賽上勾心鬥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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