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永夜 | 上頁 下頁
一六九


  天友定定地看著梅花,笑了笑道:「朕其實是個很多疑的人。聽小夜的話,已經嫁了慕容揚兮,可是,一國之後怎麼會突然離宮?小夜曾經在聖京走失過一次,聽說大門後時住的院子走了水。而從那天起,聖京四門開始設崗查人,查人的法子很奇怪……」他的目光有意無意掃過永夜的腳,「不如小夜脫鞋一驗真假?」永夜的臉一下子紅了。她站起身薄怒道:「永夜的腳怕是皇上不方便瞧。梅很好,永夜在外待太久了覺得冷,身體不適,告辭了。」天佑坐著沒動,青州紅漾在白瓷杯裡像一團火。他靜靜地說:「其實小夜心裡從來沒有朕,對嗎?」永夜一凜,汗毛不受控制地豎起來。以李天佑的為人,惹惱了他沒好果子吃。她挺直了背道:「就算有,也不能有。皇上不明白嗎?」天佑搖了搖頭道:「如果有,就不會不能有。你根本沒有嫁慕容揚兮。」「沒有嫁,不等於不嫁,我只是惱這件事而已,所以才想著回來住些日子。」「呵呵,小夜,你很聰明,我勉強你也沒意義。只是有時候,我坐在這裡,老想著從前與你一起的情形。如果你沒地方去,嫁給我,我也會疼你一輩子。他既然肯放你回來,那他心裡真的有你嗎?」李天佑選擇了放手,風揚兮既然是慕容揚兮,五年前就定了親,他不會因為永夜而提早樹一個強敵人。不過,若是永夜堅持,他也不介意納她為妃。

  李天佑的話讓永夜停住了腳步。永夜黯然垂下頭,想說點兒什麼終於還是沒有開口,大踏步離開。

  腳步聲小時,天佑才歎了口氣,負手走進了梅林深處。一角鵝黃衫閃過。天佑微微一笑,在絡羽沒躲開之前已站在她面前,戲謔地說道:「皇后不是怕冷不願陪朕賞梅嗎?」絡羽垂著頭,臉籠在披風中仿佛想把整個人都縮進去。天佑輕笑了笑摟住了她,「人都凍成一團了,回宮吧。朕對你那位從小沒見著面的皇兄很是感興趣,皇后不介意與朕說說……」雪沒有預兆地落下,早晨起來,莞玉院外銀裝素裹。

  永夜拿了罐子去掃梅花雪,想起美人先生,想起那年剛從游離谷來到王府時的情景,什麼興致都沒了,懶懶地擁著毛裘抱著暖爐賞梅。

  茵兒呵著手想勸她進屋,永夜懶懶地說道:「梅花香自苦寒來,越冷越香。要賞梅,當然是越冷越好。」「可是……會凍病的。」茵兒歎氣。

  永夜正要回答,王妃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永夜聽說開寶寺的老梅開得極好,我們去上香賞梅如何?」「好。」永夜想起薔薇,她也該去瞧瞧她了。

  夷山銀裝素裹,開寶寺顯得很冷清,掃得乾淨的寺院門口撒了些穀粒,這是施捨給麻雀的。小傢伙們吱吱喳喳鬧成一片,卻也熱鬧。

  永夜在薔薇的長生牌前上了三炷香,默默告訴她,黃泉不可怕,只要不摘花采草,喝了孟婆湯就能忘記這一世的苦難。

  「小姐。」李二靜靜地佇立在她身後,見永夜落淚,擔心地喊了她一聲。

  永夜擦乾淚笑了笑,「影子叔叔,可否帶我去一個地方?」李二點點頭。

  稟過王妃,永夜與李二來到了夷山石臺上。冬陽灑在雪地上,永夜想起走出小樓時聽到李言年望盡雪景說的話:「江山,如畫!」李言年念念不忘的江山,最終能給他的是京都郊外一捧黃土,然而,他還有攬翠陪著。

  山谷中凜冽的風吹得永夜頸邊的白狐毛一陣翻動。她望定下面的山谷,想起了那間竹屋。

  「永夜,你既然喚我一聲叔叔,我少不得為他辯白幾句……」永夜打斷他:「不必了,他躲在暗處,只不過想瞧瞧給他定了門什麼親。他只是在利用我,為他的大齊江山,為他圖謀滅游離穀的大計!」「其實,那年,你去找賣面的王老爹被他發現,我在暗中救了你,我認出了他的劍法,我並不知道,他是太上皇的兒子,他也不知道你的身份。」李二緩緩說道。

  永夜望定遠處被陽光染上一層膽金色的雲海,輕聲道:「那是八年前,五年前他就知道了。」「聽我說,永夜,是年初我去佑親王府救月魄。我從河裡帶出月魄,他在河邊瞧見了我認出我來,這才知道你是他要找的星魂。以前,他只知道你是女的,不知道你是星魂,可是他知道了並沒有起殺你的心。你去陳國的時候,他讓我離開,他說以後他會在你身邊,他一直很喜歡你。去陳國,他是真心想保護你,怕你鬥不過易中天。」永夜想起她在陳國挑起風揚兮與易中天相鬥、耍小聰明的情景。她自以為騙過了他,他卻一直在看她演戲,難堪再次湧上心頭。

  李二長歎一聲,「他從陳國回來,傷勢嚴重,足足十天才退了燒。我看到那把刀就知道,是你在背後給了他一刀。」「是啊,我在背後給了他一刀,我怎麼不多補一刀呢?還少了個禍害!」永夜喃喃說道。

  如果當初殺了他,就不會這麼難受。以為他是心中所想的憨直的大俠、給她安全感的人,轉眼卻也成了算計她的人,這叫她情何以堪?李二卻溫和地笑了,「他那會兒也這樣說。」「恩?」永夜不是很明白。

  「我瞧著那把刀,怕他恨你,想勸來著。他說,你沒有再補一刀,你對他始終有情。」永夜一震,他是燒暈頭了。她對他有情嗎?永夜想起落日湖竹樓中的情形。她的手輕輕按在唇間,他的鬍子紮得她很疼,她沒有發怒,只是發呆……

  「你來聖京,他去接你。你為那個人穿著男裝……他很傷心,原本等你到了聖京他就打算告訴你實情的。天氣酷熱,路上不方便,一到驛館他就下令給你備下冰塊降溫。倚紅和林都尉是當初在路上被救回齊國的,當時他已是重傷,燕殿下本不欲多事,是他說,你身邊的貼身侍女和近衛不能不救。一路上,他老指使著燕殿下去套倚紅姑娘的話,無非是想多知道一些你的愛好。」李二恨不得把風揚兮的深情一股腦兒全倒出來。

  永夜閉上眼,為什麼心裡的酸楚越來越重?她低吼著打斷了李二的話:「他始終不肯說,他是與我定親的人!」「永夜,你願意進宮嗎?他不能肯定你的心意,貿然告訴你,你只會躲他躲得更遠。你離開驛館與那人住在小巷裡,他其實很想成全你,如果不是發現那人其實武功相當好。他只想讓你看得清楚明白一點兒。何況,他就算對你說,你會相信嗎?」月魄的欺騙再次像刀一樣捅進永夜心裡。可是,在福寶鎮山上,她就不再恨他。那是種痛進骨頭的悲哀,沒辦法避開的劫。

  她理解月魄,可是有薔薇與他的母親隔著,讓她再也無法和月魄靠近。

  中間隔了她和他都無法面對的人,心漸漸地離得遠了,況且心裡有裝了另一個人。就這麼簡單。

  李二見她面沉如水地望著山谷,忍不住又道:「太上皇故意將他困進天牢,他若還不答應繼位,你就真的要嫁給燕殿下了,所以,他才同意做太子的。本想將錯就錯,你進了宮他再和你解釋,沒想到游離穀去劫了天牢。你不要怪他,他一直不說,本意是想帶了你遠走高飛的。」永夜不置可否,望著山谷深吸一口氣道:「影子叔叔,帶我去穀底。」李二往下望瞭望,疑惑道:「穀底有什麼?」永夜看向穀底,像做夢似的說:「曾經的家。」李二不明白,卻仍攜了永夜往穀底掠去。

  「家?」石台旁的樹林裡閃出風揚兮來,他咬牙看著永夜與李二離開,氣得渾身發抖,她心裡真的只有月魄?任李二如何解釋。她都不肯聽不肯信,只因為她心中始終忘不了那個避往深山的人?國事稍安,接到端王傳書他馬不停蹄地悄悄來到安國,讓王妃約了永夜來此地就聽到這個?她對他沒有一絲思念,沒有一絲情義。

  風揚兮想起無數個日夜伏在巷子裡,就怕她出事,她卻與月魄情深意濃。他想讓她自己看清楚月魄的身份,沒有阻止她進安家,她卻以為他是利用她。

  她離開三個多月了,她還沒有想明白嗎?風揚兮眸中透出徹骨冰寒,她這樣,他有什麼做不出來?他沒有告訴她實情,他一直由於。永夜如果真的不喜歡他,他不想勉強。他默默地守在她身邊,給了她自由與空間,消除她的疑心與顧慮,想得到她的心,然而,他等到了什麼?寒風撲面,風揚兮摸了摸下巴,唇邊浮器一絲奸詐的笑容。

  雪已沒膝,永夜一腳踩下,吃力地拔起。以前的輕功可以踏雪無痕,而現在她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地走。

  李二想用輕功帶她過去,永夜拒絕了。

  她想起當日從李言年那兒跑出來時風揚兮戲謔的笑容,他笑望著她說:「難道要神一腳淺一腳走上幾十裡山路才舒服?」永夜賭氣地艱難地在穀底行走,她當時是不敢露功夫,現在是沒功夫,心裡不自覺地委屈。

  竹樓屋頂鋪滿了晶瑩的雪,永夜呵了呵手,推開門走了進去。

  裡面一片淒清,卻顯得很乾淨。

  有人來過,永夜腦中滑過這個想法,呆了呆沖出屋,剛要放聲大喊,又拼命忍住。她不能喊,也不敢喊。

  薔薇的長生靈牌還在開寶寺內供著,他母親還在天上看著他。永夜眼一閉忍住淚。

  「小姐?」李二駭了一跳。

  永夜吸了吸鼻子,強笑道:「影子叔叔,你等等我,我想一個人進屋瞧瞧。」她住的屋子還是竹席、藍花被子。

  廚房竹筒裡那束乾枯的野花還在,灶台冰冷,一切都還是當日她和風揚兮離開時的原樣。她記得那天風揚兮還熬了鍋魚湯。曾經有兩個男人在這裡為她做羹糖,可是,她還是孤單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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