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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永夜喘著氣爬起,她被摔得齜牙咧嘴,聽到月魄說要祭了她,嚇得直往後退。

  月魄大步走來,一把拎起永夜拖到那根柱子旁綁了起來。

  「要我的血是嗎?從我左手臂上砍一刀,這是最接近心臟的血管,一刀下去,用不著一彈指的工夫,我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或者,從我的頸邊來一刀,保證噴得讓你痛快!」知道逃不過,永夜鎮定下來。也許,這一世,是為了經歷這場劫難。兩世被背叛,下一世,也許,她會好過一點。

  月魄捧起她的臉,那是讓他無比心疼的臉,為了她,他背棄了他的仇恨他的爹娘,背棄了游離穀。她是他從來想保護的人,他毀了她的幸福,她何嘗不也毀了他的幸福?

  「紅顏禍水!我說過,我娘也這樣說……」

  他扣住她的下巴,緩緩低頭吻上永夜的唇。他的唇如火一般熾熱,像要燒盡天地間所有的阻隔他的東西。

  永夜被動的仰起頭,恨不得一口咬斷他的舌頭。月魄恍若不知痛楚,執著不肯放棄。兩人像兩隻野獸嘶咬著,直到口中滿是血腥,分不清是誰咬傷了誰。

  他終於平靜,細心撫上永夜的嘴角,沾起一絲血跡,唇色嬌豔,沒有傷痕。是他的血吧,為什麼他沒覺得痛?

  她看他的目光是如此陌生,陌生得讓他不敢再靠近。仿佛再抱她一下,她渾身會長出利刺將他再刺得千瘡百孔。

  「你動手吧!我去過黃泉,那裡開著血一樣的彼岸花。我終於明白,那是血澆出來的,讓我再去摘一朵,不,我全采了!好讓我記住,下一世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永夜幾乎從牙縫裡一字字擠出這句話來。

  月魄嘴裡的血腥被他一口吞進了肚裡。是什麼樣的恨讓她恨到下一世?黃泉麼?如果如她所說,在黃泉能摘一朵彼岸花記住今世,他也會把那些花全采了。

  他可以一刀殺了她,從此一了百了。幼時星魂的臉,長大後她的臉在眼前重疊,他真的要殺了她?

  月魄慘然一笑:「我怎麼會殺你……我寧可殺了我自己。他會找到你的,你給他的那管血早讓他恢復了功力不是嗎?我當時恨不得捏碎了你的手!我還是不舍……星魂,我以為星月可以長久相伴,可惜,你寧肯為他墜落,也不願意再留在我身邊……」

  月魄扭頭旋開了石門機關,走到門邊,他回頭望了她一眼,她穿著紅嫁衣,她本來應該是他的新娘,可是,他卻再不能帶走她。月魄嘶啞著聲音道:「這世上再不會有游離穀了。」他決絕地走進了石門。

  諾大的山洞裡只剩下永夜一個人。

  她呆呆的看著那角紅衣閃進石門再也看不見,她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仿佛一下子就空了。她知道,這一生,她都看不到他。

  雪地裡,八歲的月魄顫抖著聲音替她頂罪:「是我!」他邁步那一步,也從此走進了她的心。

  十歲的月魄在三位師傅找到他們時,站了出來。呵著凍僵的手在藥園裡翻土。

  她離開山谷時,月魄堅定的說:「我一定會認出你。」

  她問他:「如果穀裡的人叫你來殺我呢?」

  月魄很認真的看著她:「不會有那一天的。你知道,我一直當你是兄弟。」

  八年後,他出現在京都。英俊之中更帶有一絲出塵的清逸,劍眉下的雙眸閃動著睿智的光。他用小星嚇她。她不要她靠近,他卻說:「我靠近你。」

  可是,他的目光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清澈,他更多的時候,瞅著她的時候,溫柔中總帶著一份淡淡的悲傷。每一次和他在一起,都小心得像是沒有明天。

  永夜滿腦子全是月魄。是誰傷了誰,又是誰害了誰?

  「永夜!」奔進山洞的風揚兮一劍斬斷繩子,永夜倒在他懷中,目光恍惚迷離地望向山壁一角。

  有士兵沖過去,永夜驀然驚醒:「不要!」

  她的聲音很大,震得山洞內回聲久久不停。永夜抓著風揚兮的衣襟淚流滿面:「求你,不要追了,永遠不要找到他……我求你好不好?」

  她驀得大哭起來,所有的悲傷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這是他第二次瞧見她落淚,第一次是為了薔薇,第二次卻是為了那個人。風揚兮心中掠起一陣刺痛,緊緊抱著她,啞聲答道:「好。」

  他抱起她大步向外面走去,喝道:「封了這裡,拆了這個小鎮。一片瓦也不准留!」

  山谷入口處,太子燕悠然騎在馬上,見人馬撤出才松了口氣。

  風揚兮抱著永夜一句也不說,上了馬車道:「走吧,再沒有游離穀了。」

  懷中的永夜一動,眼角緩緩滑下淚來。

  他歎了口氣,輕輕為她拭去淚,將她小心摟進懷裡。

  §第五十一章 沒有鬍子的太子

  如雲的幃帳絲滑的墜在地上。目光移向身邊,寬大的雕花木床鋪著錦繡龍雲團花床單。永夜像受驚的兔子噌的跳了起來。

  身上穿著寬大的淺紫綢衣,長裙曳地,差點摔了一跤。赤腳踩在冰涼的金磚上,她有點無所適從。

  這是在宮裡嗎?這裡就是齊國的東宮鸞殿?永夜掀開幃幔,光線透了進來。她眯了眯眼,四周很安靜。她走了幾步,聽到有人過來。永夜往幃幔後一閃,聽到兩個侍女的聲音:「娘娘還沒醒?都快午時了。」

  她輕咳了聲,聲音馬上消失。兩名侍女對她福了福齊聲道:「奴婢侍候娘娘更衣。」

  「不必,我餓了,現在開飯。」

  兩名侍女有點不知所措,正要說話,永夜已皺了眉:「別和我說宮裡那些規矩,我現在餓了。」

  坐在飯桌上,她慢條斯理開始吃東西,吃了一半,才想起從山谷裡回來,似乎在馬車上風揚兮抱著她就睡著了。

  一種傷痛在胸口留轉,永夜深呼吸,不要再想,她要將他永遠的屏棄在記憶之外。沒有這個人,沒有游離穀。

  「娘娘,皇上請您用膳後天機閣謹見。」

  「這是哪兒?」

  「回娘娘,這是濟昌宮。」

  不是東宮,記得太子燕說過,太子妃是住在東宮鸞殿,怎麼跑這裡來了?

  「去給我備套……」永夜歎了口氣,她不能再穿男裝了,「簡單點的襦裙。」

  不管是不是東宮鸞殿,這裡也是皇宮。風揚兮……他不知道她沒有內力,想要出宮翻牆有困難?風揚兮將她扔進皇宮裡,他怎麼能這樣做?

  永夜想大笑。

  月魄如此,風揚兮也是如此!

  誰說刺客能夠得到幸福?

  她瞟了眼華貴的宮殿下定了決心。離開,遠遠的離開。沒有了游離穀,沒有了月魄,也沒有風揚兮。她還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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