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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永夜回頭看了看券門,那裡也是火光沖天。她知道,所有人只有死路一條。

  她冷冷一笑,她是能被羈絆住的人嗎?落在易中天手中,她才是傻子。永夜輕輕滑入水中,靠著一管竹筒小心換著呼吸朝太子燕的下榻之地遊去。

  壽宴一過,太子燕就將返齊,她不求隨他離開,但是她需要一個安全的藏身之處。

  安國在陳都也有暗哨。但是安國如今正處內亂之際,永夜不敢相信安國暗哨的安全。游離穀既然能橫行天下,暗哨肯定也瞞不過穀裡的眼睛。

  永夜離得遠了,探出頭回望,火光未熄。易中天一身灰袍立在小樓廢墟上。永夜一凜,又沒入水中。

  太子燕在驛館的下榻處與永夜所居的小樓式樣差不多。小樓內外站滿了雪刀出鞘的侍衛,全神戒備,遠遠望著火光揚起的地方。

  永夜沒有進小樓,趁著侍衛盡出保護太子燕的空隙閃進了侍衛的房中。

  她取下腰間革囊,取了套侍衛服飾換上,貼了鬍子,簡單易了容,挎上腰刀往外走。

  驛館之外全是陳兵,驛館周圍被警戒封鎖。火把燒得半邊天通紅。

  永夜走到門口見幾名齊國士兵封著通往太子燕院子的門,不聲不響地和他們一樣站得筆直。

  不多會兒,她瞧見陳使謝大人與曾在和談中見過的錢大人匆匆走來,對門口士兵說道:「安國永安侯所居之處是跑進的刺客放的火,我等奉皇上聖旨請太子殿下不必驚慌。」

  回廊上腳步聲響,聽到一個官員的聲音:「我家太子受驚,這便趕回齊國,恕不能久留。」

  易中天緩步帶著士兵進來,冷冷說道:「奉皇上令,齊太子殿下返國,不得阻攔。但是為免刺客混入,請劉大人稟太子,容我等查驗過之後,再起程。」

  「豈有此理!我家太子何等尊貴,豈是你想查便查的嗎?」

  易中天不溫不火地道:「劉大人不必生氣,吾皇也是為太子的安全著想。」

  太子燕似真的被嚇壞了,出來時臉色蒼白,腳步虛浮,指著面前一堆人大吼道:「查,查,孤不會讓刺客混入隊伍行刺於孤!」

  永夜看在眼裡,心底歎氣,齊國有這樣的太子,將來情況堪憂。

  易中天與陳國官員伴著太子往院子去了。經過永夜身邊時並沒有注意到她,永夜這才松了口氣。劉大人吩咐了聲:「你們幾個去喚車夫準備車馬。太子要立即起程。」

  幾個士兵答了聲,永夜跟著他們進入馬棚。

  風揚兮會躲在驛館何處呢?在最後關頭,她還是改了主意,沒有幫著易中天捉住他,也沒有殺了他。易中天現在最想捉到的人是她而不是風揚兮。他不過是借著這個機會順便除掉一個武功高強的對手罷了。

  自己何嘗不想要了風揚兮的命,省得他日後來殺自己?然而,風揚兮在火中努力找她的樣子讓她沒辦法再射他一刀。

  也許自己不是心軟,而是想著讓風揚兮養好傷和易中天鬥個你死我活。讓兩個高手相鬥不是她一直策劃的結果?為什麼她還要擔心風揚兮?為什麼她沒有再給他一刀?永夜嘲笑著自己。

  太子燕走得太迅速,外面的陳兵還沒撤離他就要離開。外面被圍了個嚴實,要出這驛館,永夜只能藏身在他的車隊中。

  晨曦慢慢湧現,天再亮一會兒,這些士兵就會發現她是個陌生人。永夜離那幾個士兵越來越遠,無聲地攀上了車底。

  如果可以,她甚至能夠這樣攀在車底睡一覺。

  一個時辰之後,人聲湧現,車夫趕著車出了驛館。又折騰了半個時辰,車軲轆才轉動,緩緩離開。

  永夜選的是最後一輛車,車不停,四周還有人,她看到馬蹄在身邊轉來轉去,心裡有些著急,這要走上一天,她恐怕在車底掛不住了。

  澤雅城多橋,車行緩慢,足足在城中穿行了兩個時辰才出了城門,一路往北。易中天護行的隊伍不見了,永夜從車底感覺著四周的動靜,終於找到機會從車底落下來,輕飄飄地躍上了路旁的大樹。

  她望著車隊行遠。此地周圍定也有湖,密密的蘆葦像綠色的毯子鋪開。這是最好的藏身之處。

  永夜毫不遲疑地鑽了進去。身體已疲倦不堪,她需要好好睡一覺,好好想想該怎麼辦。

  無邊無盡的青色蘆葦遮掩了永夜的痕跡。除了水鳥飛過、風吹過的聲響,她聽不到別的。天灰藍,掛著幾片陰鬱的雲朵。永夜閉上眼,疲倦地睡了。

  她睡不踏實,從小和月魄一塊兒的情景總是不依不饒地出現在眼前。

  怎麼就這麼難呢?他不過是想開間平安醫館,做個小老百姓。

  還有薔薇,雪白的臉上總掛著對她的依戀。自己甩了她那麼多次冷臉,她還是肯為了自己跟著月魄走。郡主的身份啊,她肯忍了月魄,被他支來喝去,半點兒怨言都沒有?

  她應該冷血不予理會,任他們兩個死在易中天手中,急回安國,助父王平定內亂,匡扶朝綱,再揮軍南下或與陳國談判。

  永夜睜開雙眼,天邊竟然有幾顆星星在閃爍,一彎淡淡的月牙兒從暗色的雲朵旁露出了頭。

  「月魄……」永夜的雙眸映出一點月華,流光婉轉。那一點兒亮一點兒白,仿佛是一個白衣出塵的人。

  永夜站起身,瞧了瞧自己的打扮,笑了,真不是做刺客的料。她望著遠處幾點兒漁火腳尖一點悄悄靠了過去。

  船裡漁公正對漁婆說:「今天運氣好,釣到一隻大鱉,還有幾尾鯉魚,明兒拿到市集上能賣個好價錢。」

  「早起好賣。賣個好價錢給老二攢著娶媳婦……」

  不知為何,永夜想起了多年前那個巷口賣面的王老爹,現在她覺得念叨這些生活瑣事也很幸福,至少他們過得簡單。

  小船上的風燈被吹熄的時候,她上了船。老兩口已經睡了,永夜下了醉夢散。這一覺可以讓他們睡到明天日落。

  她找了點兒吃的填肚子,換了衣裳,有點兒抱歉地想,那些魚你們後天再去賣吧。她記得美人先生的住處,如果月魄和薔薇被擒,有一半的可能會被關在那裡。

  水榭燈光明亮,重重院落靜寂無聲。

  永夜沒有動,她靠著柱子看到水榭中無人也耐心地等待著。院子,她不敢貿然進入。她只能等。

  一個時辰後,水榭突然有了人聲:「早說過了,他怎麼可能來這裡?」

  美人先生坐的長榻滑開,裡面緩步走出來兩個人。長裙似雪,灰袍玉立。

  永夜心一顫,應該是這裡了。

  美人先生嬌笑著說:「中天,我說過,李永夜不是我游離穀的人你偏不信。」

  易中天冷冷說道:「聽說李永夜曾在游離穀求醫半年,我很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端王世子。」

  美人先生坐在榻上慵懶地理著長髮,「李穀是何許人,你以為一個假的他會瞧不出來?不過,她身上種有蠱毒卻是真的。」

  一個真世子,沒有武功,如何逃走的?易中天想不明白。

  像是知曉他的想法,美人先生笑道:「聽說齊太子燕事後匆匆離開,在飛燕樓永夜與他聊得很愉快,你為何輕易放太子燕返齊?沒準兒,是他藏了李永夜也說不準。」

  「若是藏身在齊使隊伍中,沒道理不會被我發現。難道他會飛不成?他又是如何知道當晚我會動手?」

  「別忘了,她的貼身侍女和她的護衛長都失蹤了,你們現在還沒找到人呢。永安侯與他們同時失蹤,你說會不會在一起?」

  易中天哼了一聲,「我行動之前,城門已閉,他們走不出去。對了,金簪的主人是何人?」

  「簪子給了你,讓你利用永安侯傷了風揚兮,安國的薔薇郡主卻不能給你。中天,與陳王的約定我們游離穀已做到,我再不欠陳國什麼了。我要離開了,祝你和公主白頭偕老。」

  為什麼美人先生堅持不告訴易中天她的身份?陳王許了游離穀什麼好處,才讓游離穀從十幾年前就開始籌劃換世子、安國大亂的事?

  一個刺客組織,殺人求財。然而,永夜直覺地認為,游離穀似乎不僅僅為了銀子。天底下賺錢的生意多了去了,插手一國內政,挑起內亂。游離穀主志在天下嗎?

  易中天離開了。永夜還在等待。

  美人先生挑亮了燭火,展開了那幅畫,輕聲吟道:「欲減羅衣寒未去,不卷珠簾,人在深深處。蝶衣。呵呵,小星星,你真是越來越調皮了,你幾時會來呢?難怪郡主從小就迷你。也罷,那丫頭吵死人了,今天還沒去瞧她。」

  說完這句話,美人先生站起身挑了盞燈籠,出了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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