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一笑千金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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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猶疑地看向宗政澄淵,見他確定地一點頭,居然還對我一笑。我頓時覺得無名火起,強自壓著,耐著性子問:「既然馬匪來襲,王爺不躲,是成竹在胸?」 「不是不躲,是不知道該怎樣躲。成歌收到消息,近日馬匪中混進了一些人,都是本王的老朋友。而且據情報說,馬匪已兵分兩路,一路在城裡。」宗政澄淵拉著我閃到一處民巷裡,然後探頭看一眼如沸水般混亂的人群,指了指堤壩的遠端,「一路在那兒。」 那兒?我倒抽一口氣。難道為了殺宗政澄淵,他們要炸開堤壩?水漫紅城?妄想淹死攝政王嗎?想一想,立刻又覺得不對,整理了一下紛亂的思路,我靜下心來一條一條地回想。 首先,宗政澄淵執意要來紅城,那麼他事先一定知道有人混在了馬匪中間。 其次,宗政澄淵此行出來時甚為隱秘,在進了紅城之後卻未加遮掩,想必是故意要讓馬匪看到。 第三,此次行動,宗政澄淵分明就是早有準備,這說明馬匪那邊肯定有他的人。若果真是意外情況的話,他也絕不會在這兒和我閒談。 那麼這件事情只有一個解釋:誘敵。 我看著宗政澄淵含笑的眼,他只是低頭不語。遠處只見一路人奔向堤壩……我向山中望去,突見有隱隱火光一現,心中頓時一涼,瞬間什麼都明白了,原來是這樣。 「上山!」我又氣又恨,也顧不得矜持,提起裙子就往山的方向飛奔。宗政澄淵和岳成歌緊緊跟在身後,我隱隱聽得宗政澄淵語帶讚歎地說:「知我者,……也。」中間那幾個字被風吹散了,我也沒聽清楚。 隨著山中地震般的轟鳴聲響起,紅色的水如岩漿一般向城中襲去,耳邊瞬間充斥著撕心裂肺的呼號聲。可憐的一部分人看著流瀉的洪水還沒緩過神,另一部分人卻早已嚇得尿了褲子,癱坐在地上動彈不得,還有一部分人像瞎了眼的麻雀四處亂撞。一瞬間,地下已然多了不少因踩踏致死的屍體。 我狠狠地撥開蜂擁的人潮,此時早已經顧不得誰死誰活,只一心往山上跑。不知道什麼時候,宗政澄淵的手伸過來將我攬在懷裡,我方喘了口氣。 得了空,我忍不住繼續回想剛剛未解開的疑問。馬匪毀堤是要逼宗政澄淵上山,顯然山中必有埋伏。但是我十分懷疑馬匪的智慧,他們能想出這個計策嗎? 冷不丁我想起剛剛宗政澄淵說的話:「我倒是想拆了這座城。」 我不禁打了一個冷戰,難道是宗政澄淵授意手下給匪徒出的這個主意,為了永遠斷絕國庫毫無意義的開支? 好容易到了山頂,我毫無形象地跪坐在地上,兩手不停地顫抖著,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胸腔憋悶得幾乎要嘔出血來,血頓時洶湧地直沖上頭頂。 好半天,我都沒辦法說話,看著環繞在山下的洪水,其中還混雜著房屋的殘片、漂著的屍體和正抱著木頭求救無門的難民。在這個沒有直升機的時代,此時這些人已經被判了死刑。 我木然地看著這一切,突然發現從上游沖下來一截斷樁,重重地砸在一個正抱著門板漂浮的難民身上。鮮血頓時從他的身上噴湧而出,匯入紅色的激流,他的人也慢慢地沉進水中,直至再也看不見。 閉上眼,我仿佛看見了不久前淩溪城的餓殍。我深知在這個亂世為求得穩定,用最小的犧牲換來最大的利益,即使不擇手段,卻也無可厚非。兩弊相衡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沒有犧牲,就沒有雅樂長久的穩定富庶。 道理我雖明白,但是感情上,我依然接受不了,所以我從上山後,就沒看過宗政澄淵的臉,我不知道他是否正得意萬分。 「前面有座廟,叫平安祠。多年缺少香火供奉,早已破敗。我們過去將就休息一下。」宗政澄淵走過來,絲毫未見疲憊。 我轉開頭,聽到宗政澄淵的聲音裡帶著嘲笑,「怎麼了,這一點點驚嚇就受不了了?」 我沒有反駁,開口道:「你覺得你對得起他們嗎?」 宗政澄淵眸色一冷,猝然伸手托起我的下巴。他雙目如電,冷冷地審視著我,「你猜得出?」見我別頭不語,他倏地一笑,肯定道,「本王沒有料錯,你猜出來了。」 他轉過身去,看著山下依然洶湧的流水,負手而立,傲然道:「本王不需要對得起他們,本王應該對得起的只有天下。」 「可是你不能一點兒一點兒來嗎?」我想說的是,「你不可以一點一點地搬移紅城嗎?」 「老樹盤根。一點兒是三年,還是五年?你可知每年維修堤壩需要多少銀子?你可知國庫還有多少銀子?你可知全國正有多少災民等待救濟?難道只為了他們能在城裡看風景就養條河?」宗政澄淵轉過頭來,目光炯炯地看著我。 我垂頭無語,依稀感覺到宗政澄淵仿佛歎了口氣。隨即他伸手將我拉進他的懷裡,低低道:「你累了,去休息一下,冷靜一下腦子。」 我默默跟著宗政澄淵來到廟裡,他扶我坐好後,回頭對一邊的岳成歌說:「你也好好休息,養精蓄銳,一會兒一起去會會故人。」 岳成歌立刻筆直地行了個禮,瞬間生出萬丈豪氣,「松影他們正從山脈正東攀岩過來,再過幾個時辰就能到了。」 「很好。」宗政澄淵拍拍他的肩膀,燦然一笑,「好多年都沒以一敵眾了,怎麼樣,怕嗎?」 「爺,您這是折辱屬下。」岳成歌憤然說道。 主僕倆正說著,突然廟外傳來一陣清脆的女聲,「裡面的難民聽仔細了,我們是山上的馬匪,已經將你們包圍了。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想活命的話,就把裡面那個最英俊的男人給我抓了,死活不論。另外,砍第一刀的賞金一百,最後一刀的賞銀一百。若不照我的話做,我就亂箭齊發,將你們射成篩子!」 這兇狠的話一口氣喊出來,居然十分動聽,像一隻輕快的畫眉的鳴唱,既委婉,又驕傲。 居然稱宗政澄淵是最英俊的男人。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暗忖:這話說得既難聽,又無理。但此時馬匪一以勢逼,二以利誘,對這些剛剛遭逢大難,又入魔窟,心智早已迷失的難民來說,無疑有著難以抗拒的威力。 掃一眼周圍,廟不大。雖然從洪水中逃出來的難民也不是很多,但是數一數,三五十人總是有的,他們都一堆一團地彼此依靠著。聽了這話,眾人只維持了短暫的寂靜,然後漸漸地蠢蠢欲動起來。 我看了眼被岳成歌護在身後的宗政澄淵,他從不離身的夷光劍已經出鞘,臉上又露出那種寓意未明、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重重歎了一口氣,愚民啊。難道他們沒看見那寒光閃閃的劍嗎?他們以為僅僅數十人就能夠敵過兩個戎馬一生的將軍嗎?難道他們不知道一旦對攝政王出手,不管是否得手,將來也是要被誅九族的嗎?難道他們不知道宗政澄淵一死,那群馬匪為求滅口,還是要將他們全數殺死的嗎? 不再多想,我站起身,用眼神示意宗政澄淵,「你若殺了他們,靠誰來籠絡人心呢?」 讀懂了我的眼神,宗政澄淵挑著眉,帶著一副魚兒上鉤了的得意神色,凝視著我的雙眸,他分明是在問:「你確定?」 我咬著唇,明白了宗政澄淵的意思。我一旦插手了這事,就等於給了他繼續懷疑我的理由。然而我雖不是一個好人,但在我性命無虞、尚有餘力的情況下,如果我見死不救,我自問,我做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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