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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可雪芷憑什麼來責難她?清秋皺起眉毛,說來說去,咋說到她身上了?無形中被她的話繞進幾百年沒想起過的往事裡,有心說些什麼,又忍住不言語,過去的事,多說無益。

  見她不答話,雪芷跟著追問:「你太無情了,平哥哥對你的好,怕是早忘得乾乾淨淨了吧?」

  「他有你這麼有情有義的好知已便成,就用不著浪費我的眼淚我的心思了。」清秋眼中燃起怒火,面上卻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剛才不是說,要你別再叫我姐姐,如今再加上一條,千萬莫要再說什麼平哥哥對我好,我覺得噁心。」

  輪到雪芷吃驚不已,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問:「這是為何,你恨我便罷了,為何恨平哥哥?」

  「要我說出來嗎?」清秋忽地學起另一人的口氣:「我真的不想去邊關,不想離開越都,不想離開你們,只是不得不去。秋秋那裡,我實在不知如何開口,我怕她不會原諒我。」

  會叫她秋秋的,只有高家小子。雪芷只一瞬間便想起了當時的情景,臉色怪異地問:「你聽到了?」

  清秋點點,這件事她儘量回避不想,也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

  那日她不過是無意中提早離開琴院,又折回去拿東西,才看到院牆外那一幕。初見時她還在納悶,怎地一向不和地二人居然會安安生生地說話,沒等她聽清楚,就見到雪芷抱住了高弘平:「別去,我不想你去,哪怕這輩子你不睬我一眼,不跟我說一句話,哪怕你跟清秋姐姐成親生子,我只要看著你就好!」

  究竟雪芷是從什麼時候起喜歡上高弘平的?很長一段時間,清秋都在想這個問題,那日她靜悄悄地退下,想到他情緒異常已經有一段時間,不知是為了不得不去邊關左右矛盾,還是為了……雪芷。

  不管為誰,都不該再被提起,今日她的生辰也不得安生,清秋覺得自己仁至義盡,看了看門外,也不知蘇妙與靈玉小姐去了哪裡,這半天也不見回來,口中說道:「你說我恨他也好,恨你也好,反正我求求你,別再來打擾我了,成不成?」

  雪芷低下了頭,緊緊攥住衣角,直覺告訴她清秋只看到了自己抱著平哥哥那幕,沒看到後來被推開狼狽跌倒的情景,她眼中閃著精光,卻不抬頭,只用柔弱又帶著歉意的聲音道:「是我不好,我真沒想到……」

  「好了,沒什麼不好的,我只求你能放過我,別總揪著過去不放,你看,如今事已至此,大家都挺好的,我真心祝你和甯宗主永結同心,白頭偕老!」清秋說完要出去找蘇妙二人,被雪芷擋住去路,抓住她的手臂,認真地問:「你當真早已不再記掛著平哥哥了?」

  清秋有些無力,她記不記掛一點也不重要,為何雪芷非要這麼執著於此等無聊的問題?

  「絕對是這樣,我記得你不日便要成親,有什麼不放心的。可以放開我了吧?」

  「最後一個問題,」雪芷仍是揪住她不放:「我知道世子對你有意,那你呢,你可也鍾情於他?你若早些能覓得夫郎,我也好安心些。」

  敢情她的終身大事還要累雪芷來操心?清秋冷哼一聲,怕是她不放心自己,若是如此,她該去跟甯思平商量才是,難不成自己得立馬嫁個人來讓她放心嘛?冷冷地道:「這事不勞您費心。」

  「不,你告訴我,求求你。」

  「好,我就告訴你,世子真心待我,我自然也會待他全心全意,我與他兩情相悅,此生是不會分開的。」她一口氣說完,雪芷也緩緩鬆開了她的手臂,低低地道:「但願你能記住你的話。」

  清秋不再同她理論下去,轉身出了染香閣,剛跨出門口便愣住,門側不知何時立了一堆人,將二人方才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情真情假難說

  那些人中清秋只認得兩個,卻都與剛才她與雪芷談話的內容有關。

  甯思平靠坐在一張輕便的軟椅中,四名褚衣近衛抬著軟椅並未放下,顯是怕驚動她二人說話,應該已站了半天。衛銘負手立在一側,一襲墨綠的光面錦袍,上面綴著大團大團的銀絲雲紋,不知用的什麼料子,那銀色絲線襯著暗暗的綠錦,竟耀得人眼花。

  原來衛銘一早出門,卻是來了思秋園,不知他來做什麼,顯然不是為公事而來。他聽到了多少?清秋不敢與他直視,吸了口氣,回頭看了眼還在門裡站著的雪芷,見她立在那裡沒有半分驚慌。這裡只有自己的身份低微了,只得沖世子與甯思平行下禮去:「清秋見過世子爺,見過甯宗主。」

  雪芷當然不會無緣無故與她拉扯閒話,說那些舊事給她聽,一曲《秋風詞》便是為引得甯思平來聽一聽,誰才對他情真意切,再逼得清秋自表絕情,可謂是用心良苦。難為他們來得無聲無息,幾個大男人齊刷刷地站在門外聽壁角也不嫌臉紅,清秋想了又想,似乎剛才也沒說什麼不妥當的話,甚至連甯思平的身份這樣敏感的話也沒牽扯到,不禁佩服雪芷,難怪她講到與甯思平重逢就沒講下去,原來她早已想好了。

  雪芷抬腳跨過門檻出了染香閣,陽光照得她眯了眯眼,看到衛銘後微一屈膝行禮:「原來是世子爺來了,想必是一刻也放心不下清秋才來的這裡,這下可曾放心了?」

  她意有所指,言下之意竟有邀功的意思。也是,若不是她,衛銘也不會聽到清秋能說出全心全意,不離不棄這樣的字眼來。要讓清秋這種走一步遲疑半日、近情情怯的人說出那樣的話,怕不知要等到何時。即使心中有情,也只會強調自己絕不做妾,才不會說以心換心這樣肉麻的話。他料想清秋此刻必定極窘,滿臉笑意一口認下:「是,這會兒用完了飯,雪大家也該將人還與我才是。」

  說罷上前幾步牽住清秋的手,發現她只是垂眼瞧著地面,破天荒地沒有忸怩不安,看樣子是真的嚇到了。今日他是被宋珙拉來秋思園,宋珙不能常常到世子府去會佳人,今日專程到思秋園與靈玉「巧遇」一回,後幾人聞得琴聲覓來,宋珙半路遇上了被蘇妙拉出去的況靈玉,於是只剩甯思平與衛銘二人同行。到染香閣外時,琴聲早歇,正逢雪芷講到自己離開越都去邊關之事,耳聽得雪芷對那個「平哥哥」情真意切,滿腹相思,衛銘與近衛們的眼光忍不住往甯思平身上瞟,暗想這位雪芷大家要糟,馬上就要嫁入天府,居然被未婚夫得知有些舊時情事,實在不幸。

  甯宗平臉色當然很不好看,並不是為聽到自己的未婚妻曾心有所屬動怒,因她所說的他是哪一個,他當然清楚,犯不著吃自己的醋。他怒的是雪芷對清秋說這些的用意,更有些擔心這二人說到自己的身份,衛銘就站在他的身邊,若是稍有不慎,讓他知曉了什麼才是麻煩。

  越是這樣,越是心亂如麻,甯思平既想立時進去打斷她們的談話,又忍不住想要聽下去,他想知道清秋會說些什麼。只聽了一會兒,他臉上的表情就變了數回,傷心感慨懊悔嗟歎交替著來,突然明白了為何他這次回來,清秋待他冷漠無情,甚至絕決到連見也不想多見他一面,竟為了多年前那一幕,他有心進去分辨,只是真說得清嗎?

  有風吹過,吹得幾人袍角微揚,雪芷輕輕走到甯思平身旁,關切地問:「今日好多了嗎,這日頭看著好,可只出來正午這一小會兒,呆會便要起風,你如今可經不得風,還是回房的好。」

  這話多鎮定,神情多自然,如此情形還能當沒事人一樣,真真叫人佩服。衛銘知甯思平傷在胸前,今日這檔事不會氣得他傷□裂,心神受損吧?和談事不能再拖了,他早一日好起來,和談也能早一日結束。

  清秋輕顫著眼睫偷偷瞧了甯思平一眼,他半靠在軟椅上,從始至終沒有說話,似全身無力地半合雙目,兩手攏在袖中,聽到雪芷的話動也不動。直到離開多時的蘇妙等人回來,衛銘開口告辭,他才抬起頭拱手道:「世子慢走,不送,不送。」

  那雙眼閃著幽光,看得清秋很不安,這人如今變了許多,她剛才說不會記掛過去的人和事,不是虛應雪芷,而是真的沒有惦記那個早已死去的人,但願他能聽進去,不要再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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