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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第十二章 多情桂子

  說也奇怪,八百年前的舊事如今一下子湧上了心頭,一樁樁一件件無一不清晰,叫她如何不恍惚。好在剛一回到世子府,便有小丫頭迎上來,說是世子爺已回了府,正讓紅玉找她,當下顧不得再想其他,往鑒天閣趕去。

  這會兒還只是半下午,怎麼世子這麼早便回來了?清秋猛然想起自己今日去見是個北蕪人,不管他原來是誰,如今他名義上是天府主人,北蕪與南蕪兩相對立,雖然現在正在和談,可說不準哪天就又打起來,今後還是少見得好。

  才到鑒天閣外,紅玉攔下她:「世子爺怕是受了點寒氣,身子有些不適,我讓人做了兩回驅寒的姜湯,都說味道不好,被他摔了。」

  清秋直覺想躲開:「那我還是過會兒再去見他吧。」

  「我看還要你受累,做了姜湯去瞧瞧才是正經。」

  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做起來不費多大功夫,但她端著託盤站在世子房外許久也沒敢進去,總覺得與他相見太尷尬。因著他的緣故,清秋在府裡成了名人,人人見她都要客氣地道一聲「清秋姑娘」,如今她去膳房也沒人管。她只是個廚娘,也只願意是個廚娘,只是眼下的情形由不得她做主,除非她打算與世子鬧僵。

  雨後微寒的風貫穿廳堂,吹得幔帳四揚,立時有丫鬟出來將四處門窗合上,見到清秋站在房外發愣,忙招呼她進去。

  這還是她頭一回到世子房裡,低頭避開丫鬟打起的簾子,抬眼先看到掛在右邊牆上帶鞘的寶劍,一套鋥亮的盔甲靜靜的置放在特製的木頭架子上,倒把這金玉滿堂的臥房也染上了金戈鐵馬的味道。

  衛銘正半靠在床上,見她進來,沒好氣地道:「別告訴我你端的還是姜湯。」

  「可不就是姜湯,聽說世子爺受了些寒氣,還是用一些為好。」

  大夫已來看過開了藥方,沒什麼大礙,休息兩日便可。他是練武之人,少有病痛,如今偶感風寒,還是近日因為兩國談叛有些耗費心神所致。

  清秋看到床邊還放著一個空碗,屋裡有股中藥味,該是世子已經喝過了藥,端著姜湯猶豫起來,既然喝了藥,那這姜湯喝不喝都行,正要找地方放下,衛銘已不等丫鬟服侍,伸手接過湯碗,一口氣喝盡,幸而此時姜湯已沒那麼燙,不致燙了嘴。他又用清水漱了口,揮手讓房中丫鬟退下:「清秋,你來。」

  清秋正看著屋中的陳設,一對高幾上放著幾個樣式別致的玉器,都是好東西,若是一般人家早當寶貝珍藏起來,只有這些王公貴族才當不值錢的玉器用來做擺設,早些年只曾見過高家有過這樣的排場。

  世子的吩咐不得不從,她依言往他跟前走去,才發現房裡只剩他二人。

  都說人身體不適,心情也會跟著不好,她儘量低眉順眼,恭恭敬敬地問:「世子爺有什麼吩咐。」

  但衛銘還是發現她的不安,皺了皺眉毛:「用不著那種模樣,我就是想跟你說會兒話,自己找個凳子坐下來吧。」

  「是。」她挑了個離床榻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下來,然後繼續看房裡的擺設。青天白日,也只能說會話了。

  衛銘不過是趁此在家中休息兩日,他實在不耐煩跟那些北蕪人囉嗦,偏生面上還得做出勤勉的樣子,這些日子早想脫身出去。今日難得早歸,哪料回到府裡卻得知清秋出了府,且無人知她去了哪裡。雖然有人跟著,但他還是忍不住多想,心中不耐以至於連喝退了兩回奉藥的丫鬟。

  這會兒她回來了,一臉雲淡風輕看不出有何不同,可他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你在想什麼?」

  「啊,我在想這雨終於停了。」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你好像很不喜歡下雨,我聽說你從早上起來就沒什麼精神。」

  看來是真的要說些閒話,清秋更加放鬆:「這天一下雨,什麼事都做不成,自然打不起精神。」

  「虧我當你在想我。」

  清秋差點沒坐穩,他總愛說這些話來逗她。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低聲笑了一笑,臉上氣悶全消,又放柔了聲道:「怎麼,當真就沒一丁點地想起我?好歹你我已是一吻定了情的。」

  提起這個她更是不安地坐不住,恨不得捂上他的嘴。年歲已大,情竇已開,這種羞人的事卻從未敢想過,何況是說出來?本已打定主意當那回事不存在,沒想到他就這麼大白天地順口就說出來,當下漲紅了臉道:「沒有的事,你不要胡說!」

  她今日有些心神不寧,一時不注意,說話的口氣也不那麼恭敬,連世子二字都忘了稱呼,卻少了幾分刻意的疏離。

  衛銘撐了撐額頭忍住好笑,問道:「那好,你告訴我為何一臉抑鬱?」

  「也沒什麼,只是每逢這樣的雨天,我就覺得特別難熬,家父幾年前就是在這樣的天氣故去,當時,我才十五足歲,為著父親的病症,早停下了跟先生學琴,足不出戶陪在他身邊,他房中長年散著藥香……」每每想起這事她就覺得淒涼,自幼未曾有過父母雙全的日子,剛一長成,爹爹又辭世,不是沒有嘗過艱辛的。

  衛銘面帶憐惜地看著她,有些明瞭她為何會進王府做廚娘。他曾遇到過許多世家子弟,當家世正隆時,無不好友佳人嘻樂在側,家道中落後,大多只顧著自傷自憐,潦倒度日,卻少有人想著如何能自立自強,更好地活下去。

  他卻不知清秋心裡已想到了別處,當初爹爹臥病多時直至最後不治而終,她對病痛有種莫名的恐懼,如今世子只是受了風寒便也半臥在床上,會不會很嚴重?由此突然想到了甯思平,也就是高弘平,自這次重逢,他看起來總是帶著病氣,像是長年有病在身,是否很嚴重?适才在望江亭,她的反應好像讓他們失望了,甚至沒有問起這些年他好不好。

  真正失望的人是她,他居然會想到讓自己配合,看著他來此迎娶雪芷,而且後以嫁人為名,直奔北蕪去投入他的懷抱!這讓她一時的羞怒蓋過了好奇心。

  若是換一種方式,他重新出現呢?不,不,難道她還指望著他遵照以往婚約,前來迎娶她不成?如今還哪裡來的盟約,她也不再稀罕。她是郡王府的膳房管事,雖然現在不是了,可到底不用靠人過活,廚娘又怎麼了,總比等人來娶的小可憐強多了。

  想到這裡她有些微警,跟他一個世子說這些做什麼,即使他不是養尊處優、不學無術的貴族公子,可人性冷暖他又懂得多少?便又裝作無意地道:「都說秋雨綿綿,真沒想到今日會下這麼大的雨,世子爺這會兒精神倒是好些了,不知晚上想吃些什麼?」

  「沒什麼胃口,」他想起身,但也知不好好歇息這病反而會好得慢些,困在床上有些煩躁,再精緻的菜也難有食欲,就這樣和她說著話反而沒那麼悶。「說點別的吧,你多大就去跟五柳先生學琴了?」

  清秋歪頭想了想:「八歲,當時只覺新鮮,可是日日練幾個時辰,又苦不堪言,可是先生很嚴厲,到最後一日不彈便像少了些什麼。」

  衛銘在心中遙想一個稚齡女童坐在琴台後,苦著臉用小手撥拉著琴弦的模樣,臉上浮起笑容,突然想到了雪芷,她們兩人的際遇真是天差地別,一個做了名家,一個卻做了廚娘,還記得早先問雪芷為何到郡王府會單獨見她,且談了許久,她竟然說仰慕雪芷。這丫頭看似穩重老實,其實心思難測得很,從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任他怎麼逗弄,總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倒似真無意留在他身邊。想到這兒又不痛快起來,乾咳一聲:「口有些幹,倒杯茶過來。」

  這是她的疏忽,閒談半日,竟差點忘了本分。清秋趕緊起身倒了茶遞到他面前,衛銘瞧她站得離床遠遠的,只是將茶水遞到自己面前,微微一笑:「先放下,扶我起來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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