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一味相思 | 上頁 下頁
一〇


  「我是替你著急,王妃這邊你準備怎麼回復?該不會是直言不願嫁人?」

  她想起府裡的傳言,似笑非笑地坐下來,道:「錯,誰說我不想嫁人,我早就想嫁進你家的門,你忘了嗎?」

  「胡說八道,這讓你榴花姨聽到,非把我鬍子扯光不可。」老管家沒有子嗣,和老妻相依為命,生平最怕老妻揪鬍子,他摸著臉心有餘悸地道:「不過是問問,你想害死我?枉我這麼費盡心力替你說話。」

  「說話?你是越說郡王妃越要把我弄出府去,晌午時候她可是派人告訴我,後天要去丞相府,指名要我陪著去呢。」

  「幹嗎要你去?」

  要不是看在當初頗受了些老管家的照顧,如今早扯光他的花白鬍鬚,看他一臉迷惑,清秋無奈道:「你老人家裝得挺像,不是你出這餿主意嗎,去丞相府還能幹嗎,一定是事先約好的,讓我跟那個什麼死了老婆的孔翰林相上一相,最好是當場送作堆。」

  「你就這麼嫌棄他?其實那人比你年長,一定會照顧你,你也不小了,總得嫁人吧?」

  「誰說女子一定要嫁人,我這樣挺好。」她從沒說過不嫁人,可如今這情勢弄得她不願嫁人似的,這麼大年紀沒有成親,是她的錯嗎?

  老管家歎著氣勸她:「不管如何,後日之行你可得應承下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郡王妃也是好意,便去吧。」

  人家是好意,她便得應承?怕到最後她得嫁給那個什麼孔翰林,才算對得起郡王妃的好意。不說別的,光是此人與高家小子當年的交情,她就覺得不舒服,但凡與高家有關的,她就立馬躲開,實不願為了那人心中不快。郡王府的廚子又非了不得的優差,大不了不幹便是,早先若不是機緣巧遇,她的打算是開個小小的豆腐坊,維持住生計便可,幹嗎非得留在這裡看人眼色,聽人使喚?

  剛把意思跟老管家說起來,就被他揪去家裡,讓榴花姨一頓說教。自她爹死後,沒人能做她的主,只有榴花姨還讓她有所顧忌。這是她在世上唯一稱得上親人的人,那兩口子待她如親生女兒。別看榴花姨年已五十,在相公面前極為潑辣,收拾清秋也很有一手,只要擺出哭喪的架勢,把她娘早死,她爹沒教好,她最後落得個沒人要的過錯,全都攬到自己身上,要死要活,清秋立馬焉下來,不住保證自己會在郡王府當牛當馬任人使喚,不就是讓她去相男人嘛,相女人她也去了。

  到了那一日,郡王妃憐她身上有傷,特意為她備了一頂小轎。清秋感慨,郡王妃原是記得自己受傷,看來已等不及將她送走,傷還沒好就讓她去相親。出門的時候,她故意將脖子上多纏了兩圈白布,只說夏日太熱,傷口復發,抹的膏藥味道太沖,不得不如此。

  這南蕪慣俗,男女相親不得正面而視,需得媒人牽線後,某一日在大庭廣眾之下,遠遠地相上一相。女子害羞,多半抬頭飛快地掃上一眼,還不定看清哪個才是正主兒,便定了終身。

  丞相府離賢平郡王府路遠,早上出門,一路行了快半個時辰才到地方,小轎裡清秋犯困,又受了顛簸,下轎時兩腿發軟,臉孔發白,到底元氣未複,她暗自將怨氣放在了馬上便要見到的孔翰林身上。

  孔良年是南蕪國知名的翰林學士,人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他常年一身翰林院藍袍,頭戴束髮玉冠,行動間沉穩有度,任誰見了都要贊一聲。只可惜娶的妻子福薄,未履白頭之約便病逝。他原是宋丞相的得意門生,極得丞相看中,連他的起居也格外關心,怕他身邊無人照顧,故急著為他續弦。

  他此時端坐在丞相府的偏廳,等著與一女子相親。

  那女子名叫清秋,幾年前曾見過一面,那時他正是新婚,她尚年幼,且是小友之未婚妻子。今日相見,卻沖著親事而來,真真叫人尷尬萬分。前些日子聽說她受了傷,也讓人送去禮品,但不知此時如何。

  而清秋先去拜見丞相夫人,接受她上上下下地打量。

  丞相夫人出身詩禮世家,如今夫榮妻貴,也受封誥命,她想得遠,若將來孔良年官運亨通到了高位,枕邊人的出身不相襯,那多尷尬。眼前的女子模樣還算端正,可身份卻差了點。不知為何郡王妃如此推崇此女,外頭好人家的女兒多了去,若不是看在郡王面上,她萬萬也不會同意讓此女與孔良年相見。

  今日之前,她曾問過孔良年的意思,最好是他能出言拒絕,那麼也好給郡王妃個交代,誰料孔良年竟一口應承,仿佛有些迫不及待。一個膳房管事,即使是郡王府的膳房管事,那也是燒火做飯的,有何值得一見?

  丞相夫人問了清秋幾句家常,便打發了她去偏廳。

  那裡早有一男子等候多時,年近三十,俊容上帶著幾分憂鬱,足以讓人眼前一亮。多年前那一面的印象已然模糊,只不過她此生第一次相親,註定要以失敗告終。

  首先她打心底裡抗拒相親,人家相親也不過是外面遠遠地看上一眼,她為何要與這人獨處一室?雖然六扇雕花的廳門大開,往來奴僕可見,然則此等羞人之事,卻是由人一手操縱而成,她像是被人摁住頭不喝水的牛嗎?還是人人以為男女大防不應該存在于她和孔良年身上?

  其次孔良年此人與高家那個短命鬼曾是知交,她嫁誰也不會嫁給他,此事斷無可能。

  男,成過親,女,老姑娘,乾柴碰上烈火,才子碰上佳人,成就了一段佳話……與宋夫人一起進內堂品香茗聊家常的郡王妃越想越覺得滿意,於她,可以避開郡王花心這個可能,于丞相夫人,可以替丞相分憂,真是兩全齊美,天作之合。

  可惜,偏廳裡的兩個男女卻不這樣想。

  孔良年果然一開口就問她過得可好,沒等他把話扯到前幾年的那人那事,清秋便毫不客氣地道:「孔翰林若還記掛當年之情,就請告知丞相夫人,您看不上我,成嗎?」

  孔良年很意外,看著那張決絕的容顏,有一絲閃神。幾年前兩國交戰,南蕪一時戰敗,且邊關三萬守軍死傷大半,天下不知多少人家傷痛。高家人只顧著傷懷,並不理會曾定下姻親的清秋,在清秋父親亡故之時不見蹤影。他出於朋友道義,與妻子商量後欲給予照拂,誰料她竟幾次閉門不見,接著為亡父守孝三年誤了嫁期,想來定是心中有氣,連帶著把他也拒之千里。直至後來打聽到她入了郡王府做膳房管事,孔良年才稍稍放下心。

  自打月余前丞相夫人給他提了這門親事開始,他心裡就沒踏實過,愛妻新喪,萬事都沒有心情,換成別人,他早已回絕,但眼下這女子他卻無法回絕。

  眼光又移到她脖頸上纏的白布上,不知傷重成什麼樣子,竟包得那麼嚴實。

  「清秋……我只是想要照顧你。」他尚記得從前,總覺有義務替好友出些力。

  她有些哭笑不得,有這麼照顧人的嗎?瞧他一臉書生氣,只怕是想找個娘子照顧他吧?

  「孔翰林客氣,我又不愁吃穿,要你照顧我什麼?」見他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緊接著逼問道:「我聽說尊夫人才剛去世,孔翰林多少也該顧念夫妻情分,怎麼就由著別人安排相親?以前我沒機會見尊夫人,但知她是個薄命人,哪知死後境遇更讓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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