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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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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太醫接下去道:「湯中藥量甚輕,日久才見效用。許是投毒日短,皇上雖有困乏等症,自脈象上看尚不曾教毒性侵體,即時調理應無大礙。許是皇上昨夜飲酒,藥性為酒力所激才致驟然發作。若非因此發現投毒之事,皇上每日飲那參湯,長此以往,後果……不堪設想。」 如此一番話後,在場之人面上俱是青白不定,教其間可怖之意驚得難發一言。皇帝本已面色不善,此時漸顯出鐵青來,口氣冰冷,「要夾帶入宮自然不易——去禦藥房,查明近來可有哪宮領取此藥。」趙忠敬呆愣片刻片時才醒過神來,急急領命而去。 趙忠敬領著禦藥房掌事太監姜楚善回至長樂宮時,只覺殿中氣氛重得詭異。皇帝一言不發,太后端坐在旁不疾不徐撚著手中一串檀木念珠,皇后以下人人噤若寒蟬。姜楚善行過禮後伏在地下大氣不敢出,聽得皇帝一聲吩咐,「說。」叩了個頭,才道:「皇上命奴才所查西域草烏頭一味,宮中已多年無有此藥了。」 皇帝眉心一擰,瞥一眼近旁幾個太醫,方太醫便問:「西域草烏頭甚罕見,記得地方時有上貢,宮中怎會無有此藥?」姜楚善道:「地方確有上貢,宮內卻不曾分得。安國夫人宿疾需此藥,十餘年前先帝在時,懿敬皇后便有旨意,年年上貢的西域草烏頭皆徑直送往毅章候府上去的。皇上若尋此味藥,怕只有李府上有。」 「李家?」皇帝低聲叨念,輕得辨不出口吻,視線好似不經意地向涵柔掃去,無端卻是寒浸浸地怕人。涵柔正為姜楚善所言大驚失色,猝然撞上他隱見猜疑的目光,不由征在當地,遍體僵直。 蘇堇,參湯,西域草烏頭,弑君謀逆,李家……陰謀——一定是陰謀! 一點漸次串聯,穿越眼前迷霧恍惚能夠觸及隱匿的真相,奈何涵柔此際心亂如麻,理不出一點頭緒。 皇帝忽問:「茶水上的那丫頭呢?」趙忠敬道:「奴才已著人看管了起來,只待皇上示下。」他「嗯」了一聲,神情疏懶只作隨口一句,「蘇堇……原是皇后手下的人吧?」涵柔臉色一白,猶不及張口已聽太后把手中佛珠向案上啪地一撂,「怎麼?投毒的奴婢,竟是皇后的人嗎?」 她惶然垂手,稍一支吾,硬著頭皮回話,「蘇堇……蘇堇本在未央宮下,兒臣見長樂宮缺人手,才……才調撥過來的。」太后一味冷笑,毫不掩飾震怒非常,「毅章候……不正是皇后的外祖父嗎?人,是皇后近身使過的人,藥,是皇后母家才有的藥,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皇后脫得了干係嗎?那奴婢是不是為你所使!」 厲叱劈面而來,涵柔猝不及防唯有啞口無言,刹那間百千個念頭轉過,思緒紛亂如要把顱腦炸裂,尋不出能為自己辯白的有力字句。倉皇無措之際她下意識轉首,求助的眼神正迎上皇帝相望的視線,卻見他眸中的光彩晦澀難明。 皇帝很快移開眼去,淡淡開口,「母后,無憑無據,怎能隨意指責猜疑皇后?」太后冷冷掃視涵柔一眼,回過臉來,痛心滿面,「皇上,罪證條條樁樁直指皇后,如何是無憑無據?皇上素來愛重皇后,母后不是不知,可如今她陰謀要置你於死地啊!」皇帝不禁皺了眉,耐不住沉聲截過,「真相尚未查明,母后如何說這樣的話?皇后不會謀害朕,皇后沒有理由謀害朕。」 太后深吸一口氣,愈發沉下臉來,一字一字有如利刃剜骨,「皇上就不曾想過嗎?萬一皇上有個好歹,太子年幼無知,天下便為皇后做主,便為李氏族人做主……」 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凝結,堅冰沉甸甸地壓上人心頭來,他的眼皮不易察覺地跳了一跳。 涵柔一順不瞬凝視著他的臉,他的淡漠神情幾乎沒有分毫改變,只緊抿著唇,不言不語。 僵持不過須臾,太后搭了洪嬤嬤的手緩緩起身,冷然傳令,「來人,帶皇后回未央宮去,即刻起不得擅自出入。長樂宮廚下的奴才及中宮上下人等,一應收押掖庭獄聽候審問。」 「母后……」皇帝出言阻攔,語氣微顯無力,「母后年紀大了,原不該教母后操心的。交由皇后去差吧。」 「謙兒!」太后再不能按捺胸中不滿,聲色俱厲,「皇后待罪之身,自白尚且無力如何訊問他人?畢竟是中宮之主——此事,母后要親自過問。娘絕不能容許心懷不軌之人潛藏於皇上身側!」他欲言又止,蹙著眉終只得作罷。 涵柔聽任太后發落已畢。反倒驟然心靜如水,徐徐斂衣下拜,坦然舉目字字誠懇,「皇上,妾絕不曾有過如此大逆不道之念。投毒之事,妾一無所知。」即便也這樣望著她,眼底神色變幻。 「朕信你。」那樣輕的話語一出口就消散在了空氣裡,她卻清晰無比地聽在了心頭,微微頷首以眸中溫然笑意回應。他很快別開臉去仿佛不忍再看,擺一擺手,「送皇后回去。」 毓秀宮。 永暄鬧著不肯吃東西,宸雪見一眾乳母無計可施,只得把孩子領到身邊,半哄半騙親喂他吃了半碗粥。寧瑤跟了過來,五歲多的孩子乖巧懂事,在旁勸著弟弟不要任性,儼然一副小大人模樣。宸雪昨兒一夜輾轉,此時雖仍心神不定,瞧著跟前粉妝玉琢一雙兒女畢竟寬慰,繃了許久的臉上漸有了笑容。 浣秋疾步行入,上前附至耳畔,「娘娘,出事了。皇后娘娘已被禁足查問。」 宸雪意識有一瞬的空白,再回過神來,只聽膝上小人兒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才驚覺手中餘下的半碗熱粥合在了永暄身上,頓時手忙腳亂。 涵柔才入未央宮門,掖庭獄已奉命來拿人,另有八名年歲頗長的宮女同行而來,接受中宮一應事務。災禍猝氣突然,上下不免亂作一團,驚呼啼哭聲此起彼伏。涵柔就立在中庭,面不改色瞧著掖庭獄轄下的太監動手,見主事的掖庭令賠罪再三,只置若罔聞。 芳吟含淚掙扎不已,終究被強行拖了去。景珠難掩目中憂色,強作鎮定地囑咐,「娘娘擅自珍重,勿以奴婢為念,勿要亂了手腳。如此驚天之事幕後必有人操縱,眼下情勢險惡,娘娘千萬小心。無論如何守住太子殿下,任什麼罪名,抵死不能輕認——皇上定不會使娘娘蒙冤受屈。」涵柔不知能以何言相應,神色複雜只是輕輕頷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廂人還未去盡,又有一行七八人來勢洶洶,行禮後道:「奉太后旨意,暫將太子殿下移至惠妃娘娘宮中。」不待涵柔答話,徑往永曜所居的偏殿裡走去。涵柔臉色一僵,抿著唇不做聲任他們去了,收緊十指強按下心頭驚怒,不免咬得牙根酸軟。誰知永曜一味蠻橫,竟掙脫重重攔阻跑了出來,一把抱住母親再不肯鬆手,哭喊:「母后!出什麼事了,為什麼又要把我送到別人那兒去?我要和母后在一起……我只和母后在一起!」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涵柔只覺心像針紮一樣疼,忙俯下身去柔聲撫慰。 奉命而來的一干人很快追趕出來,見太子投在皇后懷中,遲疑著不知如何開口。涵柔自顧自拭著永曜淚痕滿面,把心一橫,再抬首時語氣帶了不容置疑的魄力,「本宮要把太子帶在身邊。不管你們回去如何覆命,本宮自己的孩子,無論何時都要由本宮自己照料,誰都不能把太子從本宮身邊搶了去!」一行人教那斬釘截鐵的口氣震懾,見皇后作色不禁慌了手腳。涵柔不肯放鬆,叱道:「還愣著做什麼?!」無人再敢多言很快散了個乾淨。 他緩下顏色輕籲了口氣,提著的心畢竟放下些來。永曜仰首張望,見四周俱是生面孔,不由起疑,「母后,吟姑姑呢?景姑姑呢?她們去了哪兒?這些人是誰?」涵柔眼中一酸,撫著孩子的小腦袋,故作輕快道:「母后差了她們出去,很快就回來了。」說著側首跟出來的乳母,「打水為太子洗一洗,換身衣裳。」不給孩子追問的機會已把他的小手遞到了奶娘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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