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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宸雪倏地臉色煞白,倉皇調開了眼去不敢與徐惠妃對視,胸口起伏,半晌才掙扎著低低開口,「我是動了謀害皇后的念頭,是我要綠綺暗中聯絡紫菀,是我要綠綺去取了紅花_____」話音未落,徐惠妃惶然色變,壓低了嗓音已是驚呼出聲,「這天大的事……你不要命了!」宸雪霍然抬首,語音暗啞,「我沒有,不是我……綠綺還不曾把紅花交給紫菀,皇后就已經小產了。不是我做的!」

  徐惠妃大驚失色,很是愣了一愣才喃喃道:「你起了意,不及動手皇后卻已小產,又恰好與你的謀劃契合----世上真能有這樣巧的事?」她眉頭漸擰,疑色愈深,「可皇后確實小產了,確實是紫菀投了紅花所致……你沒有動手,薛才人又死得蹊蹺,那紅花,還能是皇后自己的做的不成?」

  皇后自己……是皇后自己……

  不經意間的話語在宸雪耳邊縈繞不息,周身猛地一個激靈。茫茫然中電光刺目驟然撕裂迷霧,緊接著雷聲滾滾炸響石破天驚。

  宸雪猛然攥住徐惠妃的臂膀,之間抖索,目光淒厲如欲噬人,「是她自己……就是他自己……」徐惠妃教那話中驟起的恨意所攝,臉色白了一白,嗔道:「你這說的什麼氣話!」

  她頹然鬆手,零星一點的顫慄漸次蔓延至四肢百骸,連話音都帶了無法一致的顫抖,「不是氣話……是她,就是她!是她自己下的手……」

  徐惠妃雖驚詫有加,見她滿目淒然絕非玩笑,不由小心翼翼相問:「怎麼說?」

  宸雪閉一閉眼,強壓下因激憤而氣的喘息,口氣輕得掩不住心跳,「都是她自己做的……這個孩子原本就是保不住的,她便設了這個局要置我於死地。」頓一頓,暗自咬牙才得以接續下去,「前月我偶然遇見紫菀,哭訴說因著她曾是我身邊人,在未央宮備受排擠。是她告訴我皇后胎象不穩,已幾番險些滑胎,又說太醫斷出是個男孩……我這才齊了心,想借紫菀的手除掉這個嫡子,便同綠綺開始籌謀。不想,卻落入一個徹頭徹尾的圈套……」

  徐惠妃目有猜疑,不敢輕信,「如何能憑此便斷定是皇后?到底是自己的血肉,她怎會拿自己的孩子------你當真確信皇后這一胎是保不住的嗎?太醫不一直宣稱一切安好?那丫頭難道不會是騙你?」

  宸雪黯然搖頭,目中隱見絕望之色,「就是她……一定是她——算算時日,她正事在永曜生病那時有的身孕。當時怎樣憂心如焚,之後又病了一場,懷的孩子如何能夠安穩?她這一回打從有了身孕,除了請安出過幾回未央宮?見過幾次客?明明是胎象不穩,若非有所圖謀,她為何要叫太醫對外隱瞞?紫菀會來見我就是她設的計,從頭到尾就是她不下的陰謀!否則天下哪有這樣的巧合?她一早打算了只等小產便嫁禍於我,她要拿一個註定了無法出世的孩子換去我的姓名,這樣宮中就再沒有人可以威脅她和她兒子的地位!」

  一言至此她倏地冷笑連連,「可笑啊……可笑她機關算盡,卻教我安然逃過了此劫,自己更落得終生不育的下場!這就是報應,這就是上天對她的懲罰!」怒駡聲中,笑顏漸漸轉為可怖的淒然,宸雪癡癡瞧向惠妃,眸中如要泣血,「可她的目的還是打到了……你知道嗎?皇上要立太子了……就為了那個人小產,皇上,要立她的兒子做太子……」

  猙獰的笑容掛在慘敗如死的面上直如鬼魅一般,徐惠妃被宸雪瞧得心下生涼,不覺澀聲道:「你別這樣笑……怕人得緊。」

  宸雪恍若不聞,語聲愈發淒厲,"十餘年姐妹情分,就算她傷我至深,就算我惱她怨她,我也從不曾做過加害她的事。可是她……不過一月前才恩斷義絕,她便能對我痛下殺手!"她抬手掩飾目中的軟弱,淚水卻一點點濡濕了指縫,和著哀傷入骨的話語訴出痛徹心扉,「是我太傻……我從來錯看了她,從來錯信了她……」

  徐惠妃默然良久,到底長歎一聲,唏噓不已,「沒想到竟會是這樣……從前見皇后賢德善良,與你情同姐妹,不想竟會做出這般——這般歹毒的事來。難怪人人好意瞞我,唯有皇后偏要說出真相來教我哀痛欲絕,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她輕輕攬過宸雪偎在懷中,口氣轉為堅毅,「人心叵測,此時知曉也還為時不晚。今後,我便當你是我的親妹妹。你我相互扶持,護衛彼此,定能抵擋住皇后的迫害,在宮中保有一席之地。」

  宸雪哽咽難語,終究極輕地點了點頭。

  涵柔這一病來勢洶洶,近十日後才稍有好轉。這日午睡方醒,見一小宮女附在芳吟耳邊不知說些什麼,不由移目相視。芳吟面有難色,很是躊躇了一番,才低聲道:「賢妃來了。」

  「她來做什麼?」涵柔臉色瞬間冷下來,口氣森冷得連自己都感到陌生。

  景珠忙賠笑道:「打從娘娘出事以後,宮中得臉的主子都來探過病了。場面上的事,終究還是要做一做的。」

  她輕嗤一聲,別開了臉去,「不見,就說我睡著了。」

  「娘娘——」景珠欲言又止,終一擺手命那小宮女出去回絕。

  「賢妃娘娘,皇后娘娘吃了藥才剛睡下——」

  話音未落,宸雪已徑直拂袖而去,留下那婢女呆立當場。

  第二十五章 花發新蕊

  皇后閉門休養了月餘,直至九月十五才出面接受眾人問安。當日諸妃去後,公眾人報說鄭國夫人來了,涵柔忙趕回內殿。李氏見得愛女,欣然笑道:「瞧你氣色好了許多,精神也不錯,可算教娘放下心來。」涵柔淡淡一笑算是回應,拉了母親的手並肩坐下。

  李氏撫一撫涵柔的鬢髮,溫然問道:「皇上可還每日過來瞧你?」她略一點頭,李氏柔聲道:「娘瞧得見皇上待你的心意,打從你出事以後,聽說皇上只去瞧過幾回蘇昭容,夜來都不曾在嬪妃宮裡宿下……娘知道你心裡還是不好受,聽芳吟說,你這些日子對皇上總是不冷不熱的,卻是不該。」

  涵柔安然地垂著臉。李氏輕歎一聲,道:「事已至此,往後你也不好再多留著皇上的人,便須得趁著他一心憐你疼你,好好留住他的心……涵兒,萬事都該順著皇上的心意。他希望瞧見的,不是你如今這鬱鬱寡歡的模樣。耐性都是有盡頭的,何況宮裡還有這許多嬪妃花團錦簇,皇上不可能永遠都如這些日般一心守著你一人。你是個聰明孩子,你比娘親更明白該怎樣做。」

  涵柔閉一閉眼,半晌才低低開口,「我明白。」

  李氏慈愛地微笑,思及一事,忽正色道:「涵兒,近來宮外傳言,說皇上有意及早冊立曜兒為太子,可當真的?」涵柔搖一搖頭,「我不曉得。宮裡也是如此傳言,還說皇上已向太后稟奏過此事。可這樣大的事,他還從不曾對我說起過,想來當不得真的。」

  李氏頷首應了,道:「倒有另一樁事是千真萬確的——皇上近來同禮部鬧得不可開交呢!」涵柔面露疑色,卻見母親肅然開口,「皇上要把已故端翊皇后的靈位移出太廟。」

  涵柔不由皺眉,驚問:「好端端的,怎會動這樣的心思?」李氏意味深長地凝注著女兒的訝異神情,某種悲喜莫明,「涵兒,皇上全都是為了你啊……」

  「為我?」

  「太廟之中,每代只供奉一帝一後,是而唯有原配皇后的靈位才能入太廟享四時香火、後人參拜。皇上不惜違背祖制要遷出先皇后的牌位,不就是想把那個位置,留與你啊……」

  刹那間心潮湧動,萬千情仇一齊湧上,涵柔只覺融融暖意如三春旭日,柔柔包裹身心。

  「皇上待你能有這份心意,自然是好。可這件事,實實是不妥當。且不說有違祖制,就說你表姐,她在世的時候便在宮裡頭過得艱辛,年輕輕地就去了,又走的淒涼無比。如今逝者已安,若為著你的緣故被無端移出太廟、蒙受羞辱,她在天之靈能夠安息嗎?你舅父心裡又該怎樣想?」

  「我明白母親的意思。」涵柔輕聲相應,不知何時唇角已有了溫潤的弧度,黯淡的容顏亦生出動人的光彩。

  朔望之日循例為皇后侍駕,涵柔留母親一同用過午膳,送走李氏後小睡了大半個時辰醒來,竟是主動吩咐景珠侍候沐浴熏香,早早預備了起來。

  再苦再疼,日子終究是還要過下去的。為了愛與所愛的人,縱然心如死灰,也要竭盡所能振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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