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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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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情仇未息 涵柔靜養幾日,漸漸地已能下地走動。臨鏡自照,卻見短短三五日間,原先因著有孕而稍顯豐潤的身體已然迅速地消瘦了下去,連面上亦顯出微微的蠟黃。 再不是從前的自己了……心上的痛楚鈍重而久長,無盡地延伸至今後每一日的生命裡。 皇帝差人召了芳吟去細問涵柔日間情形,景珠又自午後便不見蹤影,涵柔坐於鏡前,喚了個小丫鬟在身後梳理著長髮,只瞧著燭火熠熠怔怔出神。 梳子頓了一頓,很快在發間愈加輕柔地梳了下去。涵柔微微舉目,見執梳之人已換作了景珠,不由問:「這麼大半日,去了哪兒?」景珠面色一僵,岔開了道:「娘娘的頭髮還是這樣好。」涵柔覺出她神色有異,不肯放鬆,「我歇了午覺起來見紫堇鬼鬼祟祟的不知與你說些什麼,之後便再不見你,去了哪兒?」 景珠見遮掩不過,只得擱下手中玉梳,口中遲疑,「倒是樁緊要事,只是……」她再三躊躇,見涵柔自鏡中牢牢迫視,到底低低開口:「奴婢隱約覺著薛氏身死似有蹊蹺,便囑咐了紫堇暗中查問,不想,果然問出一樁蹊蹺事,奴婢方才已前去核實無誤——據曾眼見薛氏屍身的宮人說,薛氏脖頸上的勒痕,在後頸交叉……」 涵柔不解,只是皺眉。景珠愈顯凝重,低聲接續下去,「若薛氏當真是自盡而死,便只有前頸會留下傷痕;如今卻是後頸有交叉繩印,分明是——分明是為人勒殺偽作自殺……」 涵柔怔怔難語,良久才體會出話中石破天驚之意,口中喃喃道:「不是自殺……那會是誰……」心下一念突生,「楊寶林?是她發現凝碧屍身,是她指證凝碧畏罪自殺,她一定知道些什麼——」景珠輕輕搖頭,「太遲了,娘娘。楊氏昨兒夜裡暴病身亡,聽說是惡疾,今兒一早屍身便送去火葬了。」 「殺人滅口……一定是殺人滅口!」涵柔霍然抬首,眸中光芒雪亮,「有人刻意在遮掩什麼……凝碧是替罪枉死的!背後,一定還有個真正的兇手……」滿心裡正猜疑不定,卻自鏡中瞧見景珠微有惶然地垂下了眼去;涵柔驟然回身,一把攥住了她的雙手,雙目灼灼盡是急切之意,「你……你是不是已然知道了些什麼?」 景珠肩背一僵,觸及涵柔目光的刹那倉皇地掉開了視線,許久,緩緩自涵柔掌中抽出了手來,啞聲道:「娘娘當真想知道?」她不假思索已是頷首,話語堅定沒有半分猶疑,「我要知道,究竟是誰害了我的孩子……」 景珠深吸了一口氣,迎上涵柔微微發白的面容,掩不住話音輕顫,「流春堂的宮人盡已獲罪身死,奴婢千方百計打探了許久,才自那日當值的侍衛口中問出,就在薛氏死前約摸一個時辰,曾見太后娘娘身邊的洪嬤嬤領了三五個內監神色匆匆往流春堂方向去,不到半個時辰又急急回返;不多時,便傳出了薛氏自盡身亡的喪訊……」 「太后……太后……」涵柔喃喃低語,神色恍惚,腦中思緒卻是突兀的明晰—— 是太后身邊的人勒殺了凝碧再令楊氏把一切罪責推到所謂「畏罪自殺」的凝碧頭上,待風波暫歇,又將出面指證的楊氏滅口,從此死無對證……當真是狠毒啊!太后不惜用這般毒辣的手段,接連害死兩條人命來掩蓋真相,該是為哪個真正的兇手開脫? 一定是為了她……只能是為了她…… ——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那個再熟稔不過的姓名。 她是嫉恨我的,她打從心底裡嫉恨我。皇后的寶座,君王的愛幸,無上的榮華……是我,奪走了本該為她所有的一切!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我的夫君是她傾心所愛的那個人啊……在我闖入之前,他們一同度過了五年的歲月。她怎樣地愛他、怎樣地在乎他,她如何能夠容忍他投注到我身上的溫存視線,如何能夠容忍他對我的千般愛溺萬般體貼? 這又是一個男孩兒啊,若他平安來到人世,宮中有了兩個嫡子,她所生的兒子如何還會有繼承天下的指望!同為母親,她如何不為自己的孩子籌謀?……頭一個,還說是心有不忍,這第二個,她未嘗不能狠心痛下殺手! 變了,都變了……早已不是從前,早就回不到從前了不是麼?曾以為只要你我堅守,便能抵禦一切風雨摧折,原來裂隙早已無聲地將你我割裂,所謂姐妹情深一如往昔,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謊言!貌合神離,嫌隙漸重,欺騙著自己能夠挽回的同時,早已註定了會是覆水難收…… 玉碎,情折。當白玉鐲碎作齏粉,十來年姐妹情分徹底崩塌碎裂。她早已不是當初純真無邪的閨閣少女,她的心機,早已非我所能預料。她能使出那樣陰毒的手段構陷凝碧,不惜把親兒的八字刻上巫蠱偶人,在絕然斬斷一切牽連之後,她如何不能用同樣的辣手扼殺我尚在腹中的孩兒…… 是她,一定是她,她才是真正的兇手。若不是她,為何偏就是紫菀下的殺手?若不是她,為何綠綺會在入獄當夜畏罪自殺?若不是她,為何太后要這般處心積慮、不惜殘害人命來掩蓋真相? 可我又能奈她何呢?真相已被掩埋,證據已被銷毀,事到如今,說什麼都已經太晚了…… 「是她……是她……」 呼吸急促,單薄的身軀漸生出抑無可抑的顫抖,仿佛猝然置身於雪地冰天。太陽穴上青筋突突地跳著,心疼得像在滴血一般。分明有淚正欲洶湧而出,眸中卻是乾澀。她頹然垂下目光,裙上一隻蜀錦荷包映入眼簾——那年十歲生辰,她親手一針針繡就,贈與我的賀禮;並蒂蓮花開並蒂,而今看來,多麼刺心的圖樣……抖索著摘下,掙扎著打開,芙蓉鏨銀鐲「嗒」的一聲落在案上。 ——多少年的舊物啊,芙蓉雕花早已失卻了最初的棱角,在微黃的燭火下顯著溫潤的光澤。雙眸漸漸為淚水充盈,似被那光芒刺痛了一般匆匆移開視線,卻是猛然伸手,把案上物什狠狠掃在地下。 頃刻間淚落如雨,涵柔牽扯著嘴角掙出一個淒涼的笑,身體一點點向後傾倒下去。 皇后自小產之後臥病多日,身體才略有好轉,卻又猝然昏厥,此後連日高燒不退、幾近昏迷。闔宮的太醫都齊聚未央宮診病拿方,皇帝焦急不已,甚至下了死令——若皇后有個閃失,定讓太醫院上下一同陪葬,自己更是不眠不休守護了兩天兩夜。 一時宮中又是一片愁雲慘霧,昭容蘇眉不過略提了一提要為新生的皇三女寧瑛操辦滿月,已被皇帝狠狠斥責了一番,唬得無人面上敢掛著笑顏。 甯壽宮。 太后遙遙地已是含笑招手,見宸雪穿戴得甚為簡素,不由道:「秋日裡本就蕭索,何不穿些鮮亮顏色,瞧著也暖心?」宸雪強笑一笑,「為著皇后還病著,皇上但凡瞧見打扮得嬌媚些的心裡頭便不痛快。有誰敢犯這忌諱呢?還不都揀了素淨衣裳穿。」 太后皺一皺眉,微顯不悅,示意宸雪坐於身旁,正色問:「他教你受了這許多委屈,這兩日可曾往毓宸宮去?」宸雪神色一黯,緩緩垂下頭,半晌才低低道:「皇上一心只念著那個人,哪裡還會記得有我這個人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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