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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如此一夜安睡,晨起送了皇帝去上早朝,涵柔正在梳妝,忽見景珠神色凝重,匆匆近前低聲道:「娘娘,出事了。毓宸宮著人來報,說賢妃打從昨兒夜裡便開始說胡話,如今神志不清,連人都不認得了。」涵柔一驚,「怎會有這等事?」說著倉皇起身,「快,快去!」

  涵柔急急趕至毓宸宮時,惠妃淑妃也已聞訊而至。涵柔攔住二人,「不必多禮。」腳步不停徑直向內殿而去。一室的宮人正亂作一團,此時慌忙向三人行禮。眾人分立開來,涵柔這才瞧見宸雪披著長髮、懷抱永暄,蜷縮在床角瑟瑟發抖。綠綺試著近前去,猶相隔三尺已驚得宸雪愈發瑟縮成了一團,瞪大雙眼不顧一切地尖叫出聲,「別過來!你別過來!你別想傷害我的孩子!」

  涵柔眼見如此情境,臉色早沉了下來,手足無措,向周遭婢女叱道:「昨兒不是還好好的,怎會變成這樣?」殿中宮人慌忙跪了一地,為首的浣秋戰戰兢兢開口,「昨兒小皇子不知為何一味哭鬧不休,怎麼哄都不濟事,娘娘只得親自抱在身邊。鬧了大半夜孩子總算不哭了,娘娘卻有些恍惚,才更衣睡下就教噩夢魘住了,喚醒過來卻再不得安枕,至四更天裡就開始說胡話。奴婢不知怎生是好,又不敢再去回皇上,就……就成了現在這樣。」

  涵柔皺眉聽著,焦急之下理不清思緒,只是喝問:「太醫呢?沒有傳太醫?」微一側目見一旁立著的正是御醫邵嵐,不由作色,「怎麼還不去給賢妃診脈!」邵嵐諾諾應了聲「是」,硬著頭皮低聲解釋道:「皇后娘娘,賢妃情緒激動、不容近身,臣已命人去煎安神助眠的湯藥,待娘娘飲下,微臣再細細看診。」卻是面有難色,「只是……賢妃娘娘把小皇子抱在懷中,這……怕是不好辦。」

  涵柔沉吟片刻,顯出和藹的笑,放輕腳步行上前,向宸雪伸出手去,柔聲道:「宸姐姐,暄兒餓了,該吃東西了。把孩子給我,好嗎?」宸雪愈發向裡縮去,驚懼萬分,「你別過來……你休想搶走我的孩子……休想!」涵柔探過身去輕輕撫摩她戰慄的手,語調愈加低柔,「宸姐姐,是我……你別怕,是涵兒啊。」半哄半騙,到底把永暄從宸雪臂彎中抱過。

  宮人端來煎好的湯藥,三五侍婢一齊上前,又勸又灌,終究迫著神志不清的宸雪喝下了藥。宸雪鬧了一夜本已筋疲力盡,此時在藥力的催動下很快沉沉睡去。涵柔稍稍放下心來,把懷中兀自安睡的孩子交與乳母,留下太醫為宸雪診病,領了浣秋到外間細問。

  「賢妃昨夜都說了些什麼胡話?」殿中氣氛凝重而壓抑,浣秋道:「娘娘一味覺著有人要謀害小皇子,一會兒咒駡,一會兒哀求,怎麼勸也勸不住。」涵柔緊鎖著眉頭沉吟不語,惠妃淑妃陪侍在旁也不敢接口。

  各自猜度不定,門吱呀一響,邵嵐看診完畢出來回稟。涵柔急問:「怎麼樣?」邵嵐面色不豫,微一猶疑卻屈膝跪伏在地,「微臣無能,還望娘娘恕罪。賢妃脈象紊亂,實實斷不出是何病因;瞧著當下症狀,恐是受驚所致,暫時亂了心性。」

  涵柔愈發沉下臉來,轉首向浣秋,「賢妃昨夜可曾受過什麼驚嚇?」浣秋略一思索,搖頭,「娘娘未曾受過什麼驚嚇。」淑妃接過話去,正色道:「你且細想一想,賢妃昨兒都見過些什麼人,發生過什麼事?」浣秋絮絮道來,「娘娘昨兒晨起去給皇后娘娘請安,午後領了小皇子去甯壽宮拜見太后娘娘,回來的路上又在薛昭媛的重華宮中坐了些時候。」

  涵柔知宸雪素與薛氏不和,不覺奇道:「薛昭媛?」卻是惠妃接過話去,「是,娘娘。妾昨日去給太后娘娘請安,趕上賢妃也在,便一同告辭出來。妾前日落了只鐲子在重華宮中,央了賢妃作陪順道取回,在昭媛那兒多坐了一會兒。」涵柔略略緩下臉來,「既然徐姐姐也在——昭媛可曾說過什麼不妥的話,或是途中有什麼不好的事,衝撞了賢妃?」徐惠妃思量片刻,只是搖頭。

  綠綺不知何時也出至外間,猝然奔至涵柔身前跪下,哀哭不已,「皇后娘娘要為娘娘做主啊!好端端一個人,怎會平白無故就成了這般模樣?一定是有人背後加害!娘娘打從入宮起便受薛昭媛欺辱,多年都不曾踏足重華宮半步,如今才去了一回,便成了這般模樣……一定是她……一定是薛昭媛要置娘娘于死地!」

  涵柔雙眉緊蹙,示意芳吟把綠綺扶到一旁,正色道:「念你護主心切不與你計較,這等無憑無據的話,豈可亂說?」眾人不敢妄作揣測,正斂眉深思,惠妃身後一年紀頗長的婢女忽上前兩步,躬身向涵柔福了一福,「皇后娘娘,奴婢斗膽一言。」涵柔打量這宮女甚為眼熟,一時間卻想不起是何人物,不由問道:「你是?」那婢女垂首恭聲答道:「奴婢英娘,是隨著惠妃娘娘入宮的。」涵柔點一點頭,道:「你有什麼主意,且說吧。」

  英娘應了個「是」,徐徐道來,「奴婢瞧著賢妃娘娘現下情形,倒想起了舊時還在宮外頭的一件事。奴婢原是伺候夫人的,夫人生小公子時難產,幾乎送了性命;才出了月子沒幾日,卻又夢魘纏身,漸漸神志不清,成日尋死覓活鬧得府中雞飛狗跳,尋遍了京城名醫都束手無策。後來一個游方道士說夫人許是教人暗中下了毒咒。老爺起先不信,依著那道士的話在府中搜查,竟真就在生養了大公子的如夫人屋後掘出了刻有夫人生辰八字的偶人。說來也怪,燒毀了那偶人,夫人的病立時就好了。奴婢瞧賢妃娘娘這情狀與當年實在相像,又聽說毓宸宮中曾有過巫蠱之事,私心揣測賢妃娘娘這病的根源也許是小人暗中作祟所致,妄言之處還望皇后娘娘恕罪。」

  徐惠妃慌忙呵斥,「英娘!皇后娘娘面前,哪是你多嘴的地方?多少年前的舊事了,也拿出來嚼舌!」卻是柳淑妃接口道:「姐姐莫要責怪,我倒覺著英娘這話不無道理。畢竟賢妃這病來得太過蹊蹺,不得不引人往鬼神之事上猜度。說來薛昭媛入宮這許多年了,還從不曾有過身孕呢,賢妃卻是兒女兩全的第一人,又素來與昭媛不親近……」

  這話言猶未盡,頗耐人尋味,涵柔微覺刺心,卻聽英娘又道:「奴婢說句不合規矩的話,就如當年府中禍事,是與不是,一搜便知。」涵柔面色愈見陰沉,沉吟半晌,淡淡道:「鬼神之事無憑無據,怎可輕信?只為這捕風捉影之事便行搜查,不免使六宮寒心。」說著轉向惠妃,「徐姐姐以為,此事如何處置為好?」

  徐惠妃斟酌一番,躬身為禮,「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如今連太醫都診不出病根所在,只得權信鬼神之說。巫蠱流毒匪淺,賢妃又是皇子生母,不得不慎重以待。昭媛若是冤屈,再好言撫慰就是。」涵柔畢竟憂心宸雪,見惠妃也如此說,思量片刻冷然吩咐,「著人即刻去重華宮——搜!」

  景珠領人去了近一個時辰才回來覆命,涵柔見後頭隨著的幾個小太監手中各有物事,一顆心不覺向下沉去。景珠近前來端端正正跪下行禮,語聲低啞,「娘娘,于重華宮正殿前花木之下掘出桐木偶人四具。」

  太監以託盤呈上偶人,涵柔只瞧得一眼,心有厭惡已擺手命拿下去,只問:「刻著誰的八字?」景珠叩首道:「是皇后娘娘、賢妃娘娘,和……和二位小殿下。」涵柔縱然自持,聽至此間亦難掩面上驚怒之色,景珠接下去道:「奴婢一併掘出的,還有一罐子桃仁。」

  此語一出舉座皆驚,眾人面面相覷,暗自揣度不定。涵柔冷著臉默然半晌,道:「薛昭媛呢?」景珠躬身,「已候在殿外。」涵柔一咬牙,「傳。」

  不多時便見薛昭媛婷婷嫋嫋步入殿中,嬌媚一如先前。她屈膝一禮道了「皇后千歲」,卻立而不跪,猶顯傲色。涵柔見她全無驚慌,心下不覺打了個突,只淡淡道:「物證在此,昭媛,你有何話說?」

  薛昭媛一笑莞爾,對重罪相加竟似全然不以為意,「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原來皇后娘娘也輕信所謂『眼見為實』嗎?為何同樣的事當日落在賢妃頭上,娘娘便能視若不見?」她倏然抬首,目光如電,「賢妃呢?我要見她。」涵柔微感無措,芳吟恰在此時自內殿轉出,「娘娘,賢妃娘娘醒了,神志清了,認得人了。」涵柔聽聞宸雪無恙,心下滋味複雜難辨,沉吟片刻,起身道:「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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