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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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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雪正端了一盅人參烏雞,聞言緩緩擱下手中器皿,抬眼看向來人。浣秋躬身道:「皇上的旨意,滿月當日晉封娘娘為正一品賢妃。」 宸雪愣了一瞬才意識到是賢妃二字,驚問:「為什麼?皇上說了會是宸妃的,為什麼,卻是賢妃?」 浣秋神色複雜,躊躇一番才壓低了嗓音,「聽說……聽說是皇后娘娘說宸妃不妥,所以……」 宸雪怔怔難語,驟然揮袖把幾上的瓷盅甩在地下。一聲裂響,湯汁淋漓和著碎片濺了滿地,腕上玉鐲敲在幾上嗒的一聲輕響,「她把人給搶走了,心也搶走了,卻連一個封號都不肯給我嗎!」 皇后與昭儀同日產子,宮中一夜雙喜臨門,此後一月上下一片歡欣,闔宮俱是張燈結綵相賀。皇室多年不曾添丁,此番一日雙生,又是中宮皇后誕下嫡子,皇帝大喜之余滿月禮便操辦得甚為隆重。 皇子滿月當日,文武百官朝賀天子于含元殿,在京命婦亦齊齊入宮與闔宮嬪妃一道于昭陽殿朝覲皇后,同賀嫡子降生大喜。同日進行的,還有昭儀慕容氏晉封正一品賢妃的冊封禮。慕容辰雪盛寵多年,如今兒女兩全、拜封四妃之位,亦得眾人豔羨不已。 皇后自生產之後還是頭一回出來見客,正禮畢後留下正三品以上外廷命婦于未央宮中小敘。一時喚奶娘抱了永曜出來,眾人讚歎一回,俱道皇后厚福,又一齊向皇后生母鄭國夫人李氏道喜。涵柔接了孩子在懷,聽著堂下恭賀連聲,眉梢眼角洋溢著幸福的笑意。 忽聽淮安王妃許氏笑道:「聽說皇后娘娘當日難產艱辛,幾乎不能平安生養,而今卻見娘娘氣色甚好,小皇子也是健健康康,可見貴人自然有上天庇佑。」話音頓了一頓,揉進一絲複雜的情緒,「倒是慕容賢妃——方才瞧著像是清減了不少,氣色也不如從前。」 涵柔心下無聲地打了個突,容色黯淡了一瞬,旋即如常微笑,「許是孩子鬧些,吵著了賢妃休養。曜兒偏是安安靜靜乖巧得很,我倒希望男孩子活潑些才好。」眾人一笑而過便也揭過不提,顧及皇后還要預備晚間的滿月宴,坐不多時已起身告辭。 涵柔送走來客,思及方才許氏之語,眼前隱約浮現宸雪微笑之下寥落的容顏,一時心中難安,躊躇半晌終究側首吩咐,「去毓宸宮。」 二人打從生產之後各自靜養,這一月間皆不曾互有來往,直至今早才在典禮上遙遙見了一面。涵柔來至毓宸宮外,兀地竟覺出幾分生疏之感來。她暗歎一聲,攔下通報的太監,徑直向從前往來得熟稔的內殿中走去。 宸雪所生的皇子已定名永暄,涵柔入得里間時她正哄著孩子睡下。見得眼前溫馨情境,涵柔心下一暖,笑吟吟開口輕喚,「宸姐姐。」宸雪聞聲轉首,瞧見涵柔的刹那眸中掠過一絲複雜神采,遲疑片刻,將懷中繈褓遞給一旁乳母,迎上幾步垂首屈膝,「皇后娘娘。」 涵柔眼見她神色木然地行下禮去,心上一痛,慌忙伸手去攙。宸雪卻不動聲色避過了,退開一步站定。涵柔訕訕地縮回手去,皺了眉正要開口,宸雪兀自淡漠一笑,「娘娘倒見豐潤了。」 為著涵柔當日難產幾死,皇帝近來愈發愛縱,事事千依百順,日日賞賜不斷,涵柔這一月來著實顯得豐潤了些,猝然聽宸雪如此說,只不知如何回應。 但見宸雪倏地抬眸,目光冰冷銳利,「可是,我並沒有這樣的福氣。」 涵柔心下一酸,上前強握了宸雪的手笑道:「姐姐喜獲麟兒,可不是天大的福氣?今兒是孩子滿月的大喜日子,皇上賞下這樣大的恩典闔宮同慶,姐姐該歡歡喜喜的才是。」宸雪抽回了手攏在袖中,冷冷地說:「你以為我瞧不出嗎?我不過是沾帶了你的光!就憑我小小一個嬪妃,縱然僥倖生養了個皇子,哪裡配得上如此大肆慶賀了?普天同慶的,是中宮皇后得子之喜,與我又有什麼干係?」 涵柔微微發急,「任誰的孩子,不都是皇上的孩子!今日的慶典是為兩個孩子一同辦的,暄兒與曜兒又有什麼分別?」她歎息一聲,溫言道:「宸姐姐,我知道你還在為當日之事介懷。可是,當時的確是事態危急,我也並不知曉姐姐亦是臨產,這才……姐姐就不能體諒嗎?」 「體諒?」宸雪漠然反問,唇角勾出一絲輕蔑,「娘娘難道不知,我就是所謂心胸狹隘、不識抬舉的小人嗎?哪比得皇后娘娘溫淑賢德,討皇上歡心!」 涵柔為那話中怨意所傷,眉心一蹙,懇切道:「姐姐非要說些不饒人的話才能舒心嗎?皇上當日撇下姐姐獨自生產,何嘗不是懷了歉疚之意!皇上今日不已然晉封了姐姐為正一品賢妃,慰姐姐生育勞苦嗎?」 宸雪聽得賢妃二字,眸光倏地清亮如雪,冷笑出聲,「賢妃?呵!我倒要問你,為何皇上允諾的宸妃到了你那裡就變作了賢妃?」 涵柔臉色一白,微一咬唇已是坦然,「宸寓帝王之意,不是女流之輩能拿來做封號的字眼。何況,違制加封,難免使各宮姐妹寒心——」 「你就不怕我寒心嗎?」宸雪嘶聲,「那一夜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可知道我的感受?他的人被你搶在了身旁,他的心被你奪在了手中,你卻連這一點點微薄的寬慰都不肯給我!」 「我——」 「你愛他嗎?」宸雪沉聲迫問,視線銳利相逼。 「我……」涵柔微顯惶然無措,搖頭澀聲,「我不知道……」 宸雪淒然一笑,一字一頓,「可是,我愛,我在乎。」決然轉身的刹那,淚水洶湧。 第十七章 孽海愁瀾 當日的滿月宴操辦得極為隆重,涵柔卻因宸雪之事暗自鬱鬱,只掛著端莊得體的微笑接受眾人道賀,不時覷一眼神色如常的宸雪,心不在焉連喜悅的滋味都不曾細品。抱永曜回了未央宮,才安置了孩子睡下,皇帝後腳也已邁入了寢殿來,柔聲關切,「瞧你不大高興的樣子,怎麼了?可是覺著今兒操辦得不夠喜慶?」 涵柔微笑著迎上來,「妾只覺鋪張得太過,哪裡還會貪心不足?只怕這樣小的孩子消受不起這樣大的福氣。」皇帝輕輕地攬住她,「這可是我們的孩子,又是兄弟倆生在了同一日,任怎樣操辦都不為過的。朕的嫡子,還怕消受不起這小小一點福氣嗎?」涵柔淡淡一笑,並不如常為他寬下外袍,遲疑片刻,卻道:「聽說皇上好幾日不曾往毓宸宮去了?」 皇帝笑顏一斂,微顯不悅,「都是朕從前把宸雪慣得太過任性,就為著當日朕守著你不曾過去,竟耿耿於懷到如今,每一回去瞧她都不見她好臉色。」涵柔眉心一蹙,旋即含了體貼的笑,「宸姐姐是真心在意皇上才會同皇上置氣,哄一哄就沒事了。今兒是好日子,皇上過去吧,宸姐姐會歡喜的。」 皇帝歎息一聲,撫一撫涵柔的面頰,話語溫存,「她若能像你這般善解人意,朕如何不疼著她……來都來了,明兒再去吧。」涵柔自他懷裡輕巧地抽身而出,噙了頑皮的笑意,「忙了一天倦得很,妾可是一心想把你打發去別處呢!」 皇帝自未央宮來到毓宸宮時,見燈火猶明,宸雪果真還未睡下,卻遲疑了一番才邁入殿中。宸雪換過寢衣獨在內殿閑坐,聽得通傳隨意綰了頭髮便迎出來,草草施了一禮,起身只是漠然,「皇上不是一罷席就去了未央宮嗎?放著皇后娘娘和嫡子在,怎麼這時候倒過來了?」 皇帝聽她一開口便話中帶刺,劍眉微蹙,壓下心頭不快只不動聲色向內行去。宸雪隨了進來,招呼宮女上前侍候更衣,冷著臉袖手立在一旁。皇帝見她如此,心下早生了幾分厭煩,礙於情分所在,和顏笑道:「好歹也算逢著喜事,朕撇下了皇后過來,賢妃就不能給朕一個笑臉瞧嗎?」 宸雪懶懶地不願接口。他輕歎一聲,無奈地放軟聲氣,「宸兒,朕知道賢妃是委屈了你,也知道食言會教你吃心。可是朕細細想過,宸妃確有不妥之處。當初興頭上說話難免有欠推敲,何況你我私下的玩笑也當不得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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