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煙水遙 | 上頁 下頁
八二


  十餘條黑影沉默片刻,十餘雙淩厲的黑瞳緊緊盯著他淺色的瞳仁,僵持不過瞬間,便同時揉身直撲而來,銀色劍鋒仿佛化做十餘條邐迤的銀蛇,猛地彈射出來。

  李希沂握緊左手,偏身向前,金色的身影斜斜刺入黑幕之中,銀光一折,他已經一手輕巧地奪下一隻劍來,含笑退了半步,笑意不過只到唇邊,如水的淺眸裡輝映出皎潔的月光,卻冰冷刺骨。

  黑衣人微微一滯,便繼續迅捷地變幻陣型,複又持劍攻來。劍氣築成的光圈驀地一縮,將他夾在其中。

  李希沂腳下步伐輕盈靈動,避過七八道劍氣,一手持劍挽了幾個劍花,彈開劍氣,便迅速一躍而起,靜靜立在一丈開外。他淡然自若地笑著,神情悠閒,一面強自壓下胸中陣陣翻騰的血腥氣息,月色裡的樹影下,他絳紫的唇色並不明顯。

  黑衣人再攻不成,仍舊持劍而上,劍光星星點點,變幻莫測,在夜色裡化做處處綻放的銀色花朵,卻殺氣淩厲,朵朵致命。

  李希沂卻笑了起來,然而一貫柔和的雙眸裡卻湧上了尖銳的殺氣。

  銀色的劍光翩然而過,黑衣人中便有三人倒下。空氣裡暗暗浮動著一絲甜腥鬼魅的味道。

  李希沂靜靜立著,淡然地看著又一輪攻來的黑影,凝神而上。

  月色淒冷,松林沉寂,夜氣緩緩流轉。

  劍光相擊,金芒四濺。

  金色的頎長身影矯若游龍,乍起乍落,在如墨的夜色裡翩然起伏。四周劍光森然,密如織網,卻隨著金色起伏而飛濺出血花點點。李希沂以劍點地,唇邊笑意澹泊,金色的華服上粘滿了鮮血,肩頭的衣裳卻有一道不算短的口子。月色皎潔,溫柔地灑在他寧靜的身影之上。

  剩下的幾名黑衣人目光如炬,猛地點地,飛身結集攻來。

  李希沂一一應對,原先張馳有度的步伐裡漸漸顯出一絲疲態。黑衣人忽然繞至他身後,一劍挑出,直指心口。李希沂折身仰臥,劍氣順勢而去,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穿透了黑衣人的胸膛,一時間血花四濺。他迅速彈起,劍光一閃,身前便又倒下一人,接著他以劍點地,身形半晌未動。

  山風突然喧鬧了起來。

  三名黑衣人相互對視,猶豫著按捺不動。

  月亮的光華此時愈發明亮,白得清透無比,清透得看清了山谷裡的一切。

  李希沂一手撫胸,接連不斷地喘息起來。那張年輕卻恬淡的臉頰上沾染了幾點血珠,豔冶的血色將他的臉色襯托得愈發慘白,漸漸地,浮上了一層蒙淡的暗啞的青紫顏色。劇烈起伏的削瘦肩頭,看得見溫熱的鮮血正靜靜地滲了出來,沿著他修長的身形一滴一滴墜下,在腳下迅速凝成一片。

  風聲淡去,血珠落地的輕微的滴答聲清晰可聞。

  黑衣人相視一眼,持劍齊齊攻上!

  殺氣淩厲!

  山風又起。

  空氣裡飄浮著如常的清新味道。

  哐啷之聲不絕於耳,黑衣人突兀地自空中墜下,倒地不起。

  一陣難以察覺的細小碎屑隨風揚起。

  李希沂低眉看著手中殘留的白末,絳紫的唇角冉冉升起一朵小小的笑花。

  許久,他抬步吃力地穿過白色花海,在銀色的月光下,走向山谷深處,那裡隱隱傳來溪流潺湲之聲。行至溪邊,他以劍支地,慢慢蹲下,解去沾滿了血污的外衣,清洗肩頭的傷處。血色很快在清溪裡洇了開去。

  銀色冷月裡,血色斑駁的清溪蜿蜒而去。

  他緩緩起身,披上單衣,這才撿了回帳的小徑,一步一步,消失在清冷的月色中。

  夜色已深,寒意愈重,山谷裡彌漫著濃濃的白霧。

  煙絡坐在帳裡,出神地盯著閃爍的燈花。身後,她的影子清晰地映在營帳的頂端。

  記憶裡,他總是溫和地笑著,那樣的笑容從兩年前一直延續到現在。翠寒穀裡是這樣,長安道上是這樣,今夜梁山禦獵囿的小徑上他也是如此。煙絡深深歎了口氣,為何她總是在負他?原來,被人這樣深切而內斂地愛著,不總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啊。

  大帳的簾幕被人輕輕掀開,露出一張年輕柔和卻蒼白如紙的臉。

  煙絡看著他一身血污的樣子,吸了一口氣,總算還是淺淺地笑了起來。

  衣衫已經整理過,所以不是很零亂;身上的血污也已清洗過,所以不是很刺眼;甚至肩頭的傷口,他也已經自己粗略處理過,所以不是很觸目驚心。

  「你回來了?」她笑顏平和。

  李希沂含笑看她,輕聲道:「還沒睡?」

  他明明走得很吃力,卻努力笑得不以為然。煙絡無語看著他緩緩行近的身影,待他自己坐下後,她才轉身去取身側的烏木藥箱,柔聲道:「讓我看看傷勢如何。」

  他笑意柔軟,話音也很低,卻清楚地答道:「不礙事。」

  煙絡斂去笑意,認真地重複一遍,「讓我看看。」

  李希沂凝眸看她,在她堅定且明亮的目光裡,終於放棄抵抗。

  煙絡輕輕褪下他肩頭的衣裳,便露出一道足有兩寸長的傷口,因為已經清洗過,傷處的肌肉略微泛白,卻高高翻起,腫得厲害。煙絡低眉看了看他額頭細密的汗珠和雙唇微紫的顏色,歎息著取出銀針,一一封住穴道,然後掩住口鼻,淨了手,再一次清洗了傷處,一針一針細細縫合。

  這時,他忽然側頭迎上她神情寧靜的臉,無言地笑。

  煙絡瞪他一眼,道:「傷成這樣,還與人拼命?一早用了迷藥,豈不省事許多?」

  李希沂微微一笑,「不過是一時技癢。」

  「王爺還真是會挑時候。」煙絡仍在板著臉。

  李希沂直視著她的臉,目光不曾挪移半分,笑道:「試過方知,那並非中原劍術。」

  「唔。」煙絡手中動作一滯,隨即笑著問他,「王爺不會打算在梁山大動干戈吧?」

  李希沂挑眉一笑,「不急。」

  煙絡笑著收了針線,道:「就算要燒房子,也得去突厥燒,對吧?」

  李希沂無言看她,漂亮的如水淺瞳裡起了一絲調侃的笑意,緩緩說道:「煙絡所言甚是。」

  煙絡擬好藥方,備妥藥湯,待李希沂服下,又沉沉睡去之後,這才緩緩回到自己的帳裡。一掀開簾子,便瞧見顧方之那張特大號的笑臉,驀地出現在清冷的月光下。煙絡一驚,道:「顧方之,你找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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