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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第二十七章 天若有情天應老

  直到遠離了眾人視線,他才在路邊停了下來,一手扶樹,一手拽緊衣襟,俯下身去,接連吐出幾大口鮮血來,忍耐良久的不適這才好過了一些。他伸手緩緩拭淨唇邊殘留的血跡,背靠著修直飽滿的樹幹,仰望著漆黑的夜空裡一輪皎潔的孤月,輕輕地輕輕地笑了起來。

  畢竟是深山之中,風裡仍舊透著彰顯的寒意。

  煙絡疾步走著,不由環起了雙臂。月亮的光輝靜靜灑在蜿蜒的小徑上,將整條山路染成冷冷的銀白顏色。如墨的夜色中,忽然現出一抹金色的影子。煙絡不由駐足,心裡歡喜過後,又疑惑了起來,小臉上的戒備越來越重。

  「施姑娘,好巧。」金色獵裝著身的男子緩緩走近,卻是一張極其冷峻的臉,墨色的瞳仁裡閃爍著細小的冰芒。

  煙絡笑了笑,施禮道:「民女見過八親王。」

  李玄銖深深看她,唇角揚起一絲幽涼的弧度,淡淡說道:「民女?」他的嗓音格外低沉清透,卻含著幾分魅惑之意。

  煙絡笑著看他,也是不語。

  這個男人一身淩厲的氣勢,在夜色裡也分外明顯。他眉眼細長,瞳色如墨,薄唇微微挑起,倨傲且冷冽逼人。高潔的額頭,俊俏的鼻子,削尖的下巴裡,都有著仿若結冰的寒冷氣息,一雙深邃如夜幕的雙瞳上似乎也總是結著一層透明且刺目的玄冰。

  「不知王爺有何指教?」煙絡淡定地笑。

  李玄銖薄唇微抿,道:「不敢。本王一直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姑娘能夠讓一直理性有加的四哥一而再、再而三地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煙絡側頭看他,笑意不減,「教王爺見笑了。」

  李玄銖別有深意地看著她,道:「四哥眼光素來挑剔。」

  「不也有看走眼之時?」煙絡淺淺地笑。

  李玄銖波瀾不興地低聲道:「是麼?那麼,蘇大人呢?」

  煙絡一怔,隨即笑答:「蘇洵托王爺相助?」

  李玄銖微微頷首。

  煙絡神色微變,還是笑著繼續問道:「王爺要換的是什麼?」

  李玄銖聞言,竟然輕輕笑了起來,然而那笑意裡卻是寒涼如初,他輕聲答道:「本王還未想清楚。」

  「是嗎?」煙絡笑了笑,「王爺至今仍不知自己所要為何?」

  李玄銖也不惱,笑意越發明顯,他深深看著身前淡然自若的女子,話音低沉撩人,「施姑娘可知道?」

  煙絡看著他,雙眼清澈明亮,笑道:「王爺所求為何,煙絡自然不會明白。煙絡只是知道我要的為何。」

  「蘇大人,對麼?」他結冰的雙瞳裡突然笑意幽亮。

  「王爺雖不明白自己所求為何,卻明白蘇洵所求為何。所以,」煙絡嫣然而笑,神情裡卻有著一腔不加掩飾的柔軟心意,「他才求了王爺,對嗎?」

  李玄銖神色一滯,瞬間恢復如常,淡淡笑道:「二十六萬大軍多了些,若為六萬人馬,施姑娘還是值的。」

  煙絡明白他的意思之後,啞然失笑,道:「多謝王爺謬贊。」

  李玄銖不語,靜靜看著她寧靜柔和的笑臉。

  夜色裡,如墨玉的松柏層層疊翠,在白色的月光下折射出一圈淡淡的寒光。

  煙絡不由伸手環住了自己的雙臂,靜靜走著,一面偷偷瞥了一眼身邊的男子,他神色倨傲且自若地與她並肩走著,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良久,煙絡終於按捺不住,停下腳步,直直看著他,問道:「蘇洵何時有了這樣大的顏面請得王爺如此做?」

  李玄銖看她一眼,笑若遊絲,唇邊桀驁更甚,道:「本王不過隨意走走。」

  煙絡盯著他,道:「睿王爺今日所遇,不也是王爺日後所憂?」

  李玄銖淡淡一笑,答道:「各人自求多福罷了。」

  煙絡望著遠處的月亮下延伸而去的小徑,當時兩人同去,而今卻是她一人回來。她不由柳眉緊蹙,道:「為何煙絡平安無事?」說罷,她抬頭審視身旁冷靜的男子,「王爺也平安無事?」

  李玄銖聞言神色不變,伸手指了指松柏林邊,沉默不語。

  煙絡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凝神望去,許久才辨識出那裡撩動的數道人影,隱隱有細碎的銀色光芒折射而來。

  「本王不過隨意走走,」他神情冷淡如初,緩緩說道,「顧少監卻是為你而來。」

  煙絡聞言一驚,竭力去看,卻辨不清那衫子的顏色。費力許久,並無成效,她懊惱地站在原地,也不說話。

  白霧漸濃,清露愈重。遠山如黛,靜月孤華。

  「王爺何不綁了煙絡,反正如今已經亂作一團。」她忽然歎了一口氣。

  李玄銖看著她,如冰的雙瞳裡漸漸起了一絲清涼的笑意,低聲道:「本王答應過蘇大人,怎能言而無信?」

  煙絡看他一眼,小臉上掛著一絲不以為然。

  李玄銖神色寒冽地平視前方——不久之前,顧方之鄭重其事地跟他說道,「那丫頭免不了牽連,方之自顧尚且不暇,求王爺費心。」說完,他還是自在地笑,翩然迎敵而去。顧方之之意——他不是不懂——他是在承諾:我替你迎戰眼前二十人,你保住那個叫做煙絡的丫頭。李玄銖低眉看了看正分外認真地緊盯著山腳的女子,眼神深邃。

  許久,他忽然聽見身側一貫淡然的女子低聲惱道:「顧方之,蠢蛋!」

  他聞言越發沉默,她明白的,不是嗎?

  風一起,山百合的香氣越發馥鬱撩人。

  淡淡月華之下,那片潔白的花田竟讓他有片刻的失神。兩年了,每次回憶起來,他還是覺得象一個格外諷刺的玩笑,命運嘲弄的表情,每每教他頹然無力。他抿嘴而笑,冷冷地重複一遍:「出來罷。」這一次,十餘條黑影同時現出。原就冰冷的月光,在劍芒裡愈發寒意森森。

  李希沂淡淡一笑,道:「各位是依次出手,還是一起上罷?」說完,他淺笑著負手怡然站定。山風盤旋而過,撩動那一抹顏色華麗卻孤獨的衣角,他靜立的樣子和恬淡清冷的神情,教今夜分外奪目的靜月孤輝也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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