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煙水遙 | 上頁 下頁 |
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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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方才還一臉寂寥的男子忽地笑靨生光,答道:「本少爺就不能也有點心事?」 蘇洵側回頭去,淡淡道:「從此無心愛良夜,任它明月下西樓。蓮實之事已過去多年,你還是無法解脫?」 顧方之臉色一滯,旋即笑道:「倘若有朝一日,方之遇見這樣的女子,到那時也許會罷。」他一手持杯,對著那個鵝黃胡服的清麗女子微微抬手,隨即仰頭一飲而盡。 煙絡一臉不解,拿探究的眼光看著蘇洵。蘇洵微微一笑,對她輕輕搖頭,側回頭來之際,顧方之正笑眼看他,緩緩說道:「放心,本少爺比睿王爺講道理多了。」蘇洵輕輕一笑,神情柔軟,並不答話。 煙絡望著對面兩個低聲交談的男子,一直淺淺地在笑。雖然她不清楚一貫言語寡少的蘇洵怎麼會在這種場合之下,突然有了和顧方之聊天的雅興,仍是止不住臉上的愉悅神情。 「施姑娘?」一道冷冰冰的男聲驀地響在耳畔。 煙絡聞聲回首之際,瞧見一襲紫衣的俊秀男子,他長得一副儒雅有禮的樣子,正是那天拿眼神淩遲她的中書令杜瑾。於他一側佇立的還有緋衣絹甲著身的神武大將軍秦縝,這個一貫與她八字犯沖的男人,也正在拿非常不爽的眼神盯人。其中的緣由,聰明如她,當然明白。她轉身施禮,笑道:「民女見過兩位大人。」然後,非常知趣地退回李希沂的身後。 李希沂側頭看她,神情柔和,然後對著杜瑾、秦縝二人緩緩道:「兩位請坐。」 四人入席之後,杜瑾隔桌瞥了沉默的煙絡一眼,淡淡說道:「王爺還是執迷不悟?」 秦縝見他如此直接地質問,不免微驚,隨即接下話去,「四爺近來可好?」 煙絡微微一笑,這個男人身邊的死忠之士都當她是洪水猛獸,或者紅顏禍水啊?而且,言談之中絲毫不曾顧及她的顏面與感受。她也奇怪自己竟然沒有惱怒,只是暗自好笑地看了看二人口中的四爺,想要看他如何回應,卻意外地迎上他深邃的黑眸,那雙好看的眼睛在燈火的輝映下閃爍著細小的光華,聽見他淡淡答道:「本王很好。」說罷,摘了一串翠綠剔透的葡萄遞到煙絡手邊,不再說話。 煙絡明白他此舉用意,仰頭笑道:「吐番的葡萄?」 李希沂輕輕頷首,側頭專注於眼前的歌舞。 煙絡看著他的側臉,憐惜他的執迷不悟和用心良苦,卻仍舊是無可奈何。杜瑾犀利的眼神仍在她身上徘徊,良久才不甘地挪開。煙絡輕輕吐出一口氣,順著李希沂的眼神望去,那是一片鮮紅的沙縵飄舞,和著笙歌嫋嫋,豔麗不凡的女子服飾緊致、身姿曼妙。那個應該是突厥的歌舞吧,煙絡有些好奇。 「哈哈哈哈。」老皇帝高居於上,于舞畢之時,大笑道,「此舞果然妙不可言。」 坐于老皇帝右側的胡服男人,嗓音豪邁,朗聲道:「皇上謬贊,我突厥不過蠻荒之地,怎比得過中原人傑地靈?」他言語雖然恭敬,神情裡卻是有一絲自負與不屑。 煙絡好奇地盯著這個應該是西突厥可汗的中年男人,他一身金色的胡服,身材壯碩威猛,糾結的肌肉於衣裳之下格外明顯,那雙眼睛不算大,犀利精明的神采掩飾地很好,一把修剪過的絡腮鬍子襯在輪廓分明的笑臉上,更加增添了幾分粗鄺與豪邁。可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眼前的這個西突厥可汗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煙絡側頭看了看身邊的男子,他全無笑意。 李希沂察覺到她的眼神,低眉看她,緩緩道:「何事?」 煙絡笑著搖了搖頭,「王爺當年可曾識得此人?」 他聞言,嘴角不由勾起一道傲然的弧度,「都頓。當年大戰之際,突厥一分為二,正是因他帶兵出走。」 煙絡一臉詫異,「那他不是叛國?如何能坐上西突厥可汗之位?」 李希沂看她一眼,笑意淺淡,「天下之事,有何不能操縱?」 煙絡見他此時的神情,心裡湧上說不上來的不對勁,如果說這個世界,好人沒有好報,壞人得不到懲罰,活著又有什麼意思?他這麼努力拼命又是為了什麼?他也是志在於污濁滔滔之間竭力維繫天下的一片清朗嗎?她是真的不太明白。 李希沂見她低頭沉思,一雙秀氣的柳眉糾結不散,低聲笑道:「有許多事情,煙絡或許都不能明白。」 煙絡一驚,抬頭看他,明白他一語雙關的涵義,依舊笑問:「煙絡駑鈍。王爺可願不吝賜教?」 李希沂持起白玉酒杯,在手中把玩,一雙眼出神地盯著那個小巧的杯子,緩緩說道:「當年,他乃是突厥可汗的皇兄。大戰在即,他卻暗中撤兵,轉而駐守最為豐饒的西地,據地為王。我朝滅東突厥之後,他又以統一為名,反復出兵擾境,阻撓其歸順。」說罷,他仰頭一飲而盡。 「王爺。」煙絡不懂他在因何事煩心,剛才那一番話似乎都不關他的事啊。她從不曾見他飲酒,這是第一次。 李希沂緩緩放下手中的白玉杯子,淺笑道:「不過如此。」 煙絡伸手輕輕攏過他的酒杯,柔聲道:「所以也不值得王爺再貪杯?」 李希沂看她一眼,好看的黑眸裡深不見底。 煙絡也不再追問,轉頭去欣賞眼前又一輪歌舞昇平的美好景致,這一次是老皇帝的宮廷歌舞,沙衣、抹胸、胭脂、香粉、巧笑嫣然、顧盼生輝……美麗得絲毫不見真實。 忽然聽見秦縝低沉的嗓音在對杜瑾講,「爺不會忘記,自會為大人為將士討回公道。」 煙絡轉身去看杜瑾,見那個貌似斯文儒雅的男子雙手攥緊,牙關緊閉,額角青筋畢現,一雙眼睛怒衝衝地盯著前方。這才忽然記起,以前賢妃曾經提到過,杜瑾的父親,也就是當年的杜宇風將軍在那一戰中喪生沙場,這件事對睿王爺、對杜瑾都是一個並不愉快又難以解脫的夢靨吧。 煙絡回首,凝望那個正在審視前方的男子,終於明白他方才的煩悶所為何。他就是放不下吧,煙絡輕輕歎息,這樣的男人無論外表如何強大冷漠,其實內心裡總是牽絆眾多。他雖不願承認,卻著實有一顆柔軟的心,並且正是因為懷著這樣柔軟的心意對他所在意的人與事,所以一直不得解脫。煙絡低聲地笑,仲殊師祖真是白教了他,不知道師祖當年見了這樣的他時是怎樣的心情。 李希沂見她忽然笑了起來,側頭看她,問道:「何事值得這樣開心?」 煙絡笑眼如絲,「王爺說過會為自己計較。」 李希沂微怔之後,旋即明白她的意思,淺笑道:「本王不曾忘記。」 煙絡點點頭,「倘若果真如此,就好。」她換了一臉嚴肅,幽幽說道,「所謂哀樂不動,不為外境遷動流轉,真的談何容易。」 李希沂側頭想了想,突然問道:「本王可算是煙絡的外境?」 煙絡一愣,隨即笑出聲來,一雙晶瑩的眼睛彎作了上弦月,愉快地答道:「怎麼不是?」 李希沂含笑看她,神情裡終於有一絲難得的真實的歡喜,卻也不做聲,只靜靜地看著止不住笑意的女子。 煙絡忍不住道:「覺得我很愛笑?」 那個金色獵裝的俊逸男子帶著非常溫柔的神情,用非常溫柔的嗓音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說道:「煙絡能笑,希沂也會覺得快樂。」 「王爺這樣的人,應該也會有很好的女子相伴。」煙絡笑意柔軟,卻有一絲調皮,「雖然她是難免比煙絡差了那麼一點點。」說著,她伸出兩隻潔白的指頭,比了一段小小的距離。 李希沂聞言,不由輕笑出聲,這樣的女子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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