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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不是。」煙絡好笑地回答,「王爺可以換個時間再去啊?」她掛上一臉甜膩膩的笑容。

  那個金色獵裝的男子完全不予理會,道:「本王就先前的問題已經做了退讓,如今不過隨意走幾步,也不成?」

  「隨便你。」煙絡白他一眼,扭頭走開。

  身後的男子微微一笑,輕輕跟上。一路行去,他柔和的目光從不曾放棄追隨她的身影。他承諾過,從今以後,他可以讓她忘了那些他曾經為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甚至付出的愛。他不想她把這些記得那樣清楚,以至於成為她自在生活的負擔。為了她,他可以佯裝不曾在意、不曾動心、不曾受傷。這些,也許就是他在這個位子上能夠為她做的最不容易的事情。但是,他自己呢?他卻如何能忘了那些他曾經為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甚至付出的愛……

  李希沂靜靜看著她腳步輕快的背影,寧願她永遠都不要知道這些他未曾講出口的深厚心意。如果三人當中,一定要有一個人來承擔所有的後果,他不在乎那個人是不是他自己。時至今日,他唯一能夠肯定的是,他還能堅持用這樣的感情來對待她。至於以後能延續到多久,他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

  「這是野百合耶!」

  花田裡一襲白衣的清麗女子笑意靈動,正在沖他揮手。那個小小的人影似乎快要溶進花海之中。李希沂驀地怔住,心頭仿佛銳利的銀針刺過,良久不能說話。

  「王爺。」煙絡於興奮之中,很快察覺了他的異樣,也只是站在原地不動,靜靜看他。

  「很好看。」那個金色獵裝英姿颯爽的男子,臉色蒼白,唯獨一雙薄唇微微泛紫,仍舊勉強地在笑。

  煙絡靜靜看他,不語,沉默片刻,她轉過身去,低聲歎息。

  李希沂換了一口長氣,緩緩上前,笑若遊絲,柔聲道:「不過記起了一些往事。」

  煙絡仰頭迎上他深邃無底的黑眸,「王爺當年為何誤入翠寒穀?」

  李希沂輕輕一笑,答道:「當年與太子、六弟、八弟出宮遊玩,途中遇刺,失散了。」

  「王爺當年是便裝出行,仍是未免遭人行刺?」煙絡心生警惕。

  李希沂只笑不語。

  「王爺遇見煙絡之前,在翠寒穀裡轉悠了多久?」她忽然笑了起來。

  李希沂回想起當日的情形,也不免笑出聲來,道:「大概一個時辰。」看著身前的女子流露出一臉不加掩飾的驚訝,他笑道,「很久?」

  煙絡笑答:「王爺果然不是凡人,不知王爺的師父是哪位德高望重的前輩?」

  李希沂微微一笑,道:「本王也不是十分清楚,只記得父皇稱他仲先生。一次偶然的機會見到先生的佩劍上刻著『仲殊』二字。先生行事素來異于常人。他精於劍術,卻不常使劍,對醫術也頗有研究,卻也從不醫治病患。」

  嘿嘿。煙絡不自在地別過頭去,這個人的死脾氣和她的容若師父同出一轍。

  「煙絡認識這位前輩?」

  煙絡聞言不由歎氣,她那點修為,在這個都快成精的男子面前,怎會經得起折騰?當即乖乖答道:「仲殊先生是師祖。」

  「哦?」他好看地挑眉。

  所以,當年你的命才會這麼硬。

  煙絡偷偷瞄他一眼,那張一貫波瀾不興的臉上終於也有幾分詫異。

  李希沂輕輕歎氣,命運真的是根本無從選擇的罷。

  「啊——這樣說來,」煙絡突然大叫出聲,「你也算是我的師伯!?」

  李希沂好脾氣地看著她鼓圓了一雙清澈的眼睛,聽著她拔高了聲量把話說完,然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煙絡錯愕地抬頭看了看他,又低下頭去想了想,然後又抬頭看了看一臉笑意的男子,終於彆扭地躬身行禮,道:「容若師父門下弟子施煙絡見過師伯。」

  李希沂笑了起來,話音愉悅,「煙絡,你在幹什麼?」

  煙絡一臉嚴肅地看定他,「師父說過,師祖為人謹慎,加之眼光甚高,門下弟子極少。倘若煙絡這種輩份遇見了一定要以禮相待。」

  「你還真聽你師父的話。」李希沂突然對那個素未謀面的男子心生好奇。

  煙絡抬頭拿奇怪的眼神看他,「容若師父是煙絡的恩人,也是師父,師父只要說一,煙絡從來不二的。」

  「你的容若師父究竟是何等人物?」李希沂忍不住問道。

  煙絡認真想了想,答道:「容若師父年紀不大,跟王爺差不多。話很少,不愛笑,有潔癖,醫術高,劍也舞得很好看,不過沒見他實用過。師父對吃穿住行都不是很講究,總是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教徒弟的時候卻是很嚴厲,師父總說性命攸關的大事,容不得半點不慎重。我當年為了博得師父一個勉強算是溫和的眼神,燃掉了穀裡的好幾盞油燈,連夜K書呢。」煙絡說到此處,仍舊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片刻過後,又想了想繼續說道,「不過,我最初被師父撿回谷裡的時候,師父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都不是很好,常常生病,常常犯迷糊,師父那時候的記性很差,幾乎記不清任何事情,卻獨獨對醫術了熟於胸。後來,大概是因為我也是一個迷迷糊糊的人,穀裡一團亂七八糟了三個月,自那之後,師父就慢慢比較正常了。」她偷偷吐了吐舌頭。

  李希沂劍眉微蹙,沉默不語。

  「王爺在想什麼?」煙絡仰頭看他。

  李希沂微微一笑,「各自都有各自的難處。」

  煙絡一愣之後,笑道:「師父之前的事情,煙絡從來不敢問。」師父當年不是很正常的時候,她雖然好奇地不得了,也還是不敢問。後來,師父總算正常了,卻天天板著一張俊臉,她就更加不敢問了。

  「你的容若師父任由你一個女子獨自出谷遠行,就不曾擔心?」李希沂岔開話題。

  煙絡笑意璀璨,從腰際摸出幾枚花花綠綠的小丸,道:「這些東西都很管用的。我的藥箱裡種類更多。」

  李希沂笑答:「本王從未聽說過翠寒穀會用這些東西。」

  「嘻嘻。」煙絡笑著收好那些藥丸,「所以師父叮囑不可以自報師門啊。」

  李希沂靜靜地笑著,舉目遠眺,視線所及是一片森然的崇山峻嶺,緩緩說道:「此行一去千里,怎會真正放心?」

  「唔?」煙絡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一片延綿起伏的群山重重疊疊。

  明明什麼東西都沒有嘛!

  第二十五章 一點微酸已著枝

  李希沂側頭想了想,突然問道:「本王可算是煙絡的外境?」

  煙絡一愣,隨即笑出聲來,一雙晶瑩的眼睛彎作了上弦月,愉快地答道:「怎麼不是?」

  李希沂含笑看她,神情裡終於有一絲難得的真實的歡喜,卻也不做聲,只靜靜地看著止不住笑意的女子。

  梁山禦獵囿。

  深幽的山谷裡一排排偌大的帳篷迎風聳立,氣勢宏偉。四周是翠綠的松柏成林,層層疊翠。山風陣陣,清香四溢。

  煙絡坐在自己的帳子裡,靜靜收拾著帶來的必需藥材,其中當然有她自那些辛辛苦苦養活的青黴菌之中,粗略提取得來的青黴素。煙絡看著那個白色的瓷瓶,拿在手中反復把玩。那個小小的瓶子裡裝的一丁點兒粉末,是在這個年代看來,簡直不可思議的東西。1928年英國的細菌學家弗萊明首次發現了它,7年後,才首次批量提取成功。千百萬患者的生命因此得以延續,人類醫學史自此改寫。現在這些粗制的青黴素純度欠佳,只能勉強應用,並且因為考慮到可能引起的嚴重過敏問題,眼前只能用於口服。煙絡小心翼翼地收好瓷瓶。未來的這幾天裡會有怎樣的風波,著實難料,所以她只好竭盡所能地防患於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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