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色傾城 | 上頁 下頁
三〇


  她或許能夠逃避一年、逃避十年不去面對這個問題,可是,她能永遠逃避下去嗎?如果她真的遺棄了軒轅劍,「軒轅」氏族將會永遠湮滅在世間,再也不會像若干年前那樣被萬民崇拜景仰、敬若神明,上蒼並不是沒有給予他們機會,而是因為她,雲蘿,自願放棄了這個機會。

  軒轅一族的希望,將會在她手中毀滅。

  如果真的是這樣,她這一生又如何能夠坦然度過?

  雲蘿在一陣空洞與茫然中,隱約聽見一聲熟悉又急促的呼喚「公主」,回眸見薄霧中似有一名宮裝侍女正向自己跑過來,邊跑邊叫道:「公主,奴婢來看您了!」

  竟然是小雨的身影。

  雲蘿不由自主向她飛奔而去,緊緊握住她的手說:「小雨!是你!你來看我了嗎?你怎麼會來這裡?」

  小雨只顧拉著雲蘿的衣袖,不停嘰嘰喳喳地說道:「奴婢在宮中一直惦記公主,奴婢托二公主求了永妃娘娘,娘娘開恩准許我出宮一日來探望公主。奴婢帶了許多公主喜歡吃的新鮮糕點來呢,公主要不要嘗一嘗看?」

  雲蘿來不及擦拭眼角的淚痕,微微搖頭說:「先放著……我有許多話想對你說……」

  小雨察覺雲蘿哭過,溫柔應道:「公主請說,奴婢聽著。」

  雲蘿正要說話,忽然想起自己對冷千葉的承諾,不覺咬了咬下唇,把即將出口的話咽了下去,強忍著心頭的煩亂,岔開話題說:「母后和母妃都還好嗎?」

  此時,一名佛堂小弟子走近,接過小雨手中的糕點盒,輕輕退了下去。

  雲蘿攜著小雨回到房間內,二人零零散散地敘談著。

  小雨左右顧盼無人,不禁低聲咬牙抱怨說:「奴婢知道,公主一定在佛堂受了許多委屈!可惜秦王殿下沒在宮中,奴婢一直都沒見著他,否則他一定會來將公主帶走的!」

  雲蘿見眾人已走遠,清澈的眼眸中不經意地流露出深深的擔憂,問道:「三哥不在宮中嗎?他去了何處?」

  小雨明白她的心事,悄聲說:「公主離宮的那天,秦王殿下接到邊疆傳來的急報,說荀國與滕國聯手一起攻打衣國。殿下當日就親自領兵三十萬,火速趕往東南邊境長城駐守,至今都沒有回臨安。」

  雲蘿心中的傷感和失落頓時一掃而空,原來是因為邊疆戰火升騰,祁舜親自領兵出征未歸,他與雲蘿幾乎是同時離開京城,因此並不知道她被祁皇后罰往佛堂面壁之事。

  她雖然不再難過,隨之而來的是對祁舜如今在戰場處境的無盡擔憂。

  天下紛爭迭起,倘若不是盟友,便是敵人。荀國原本就是泱泱大國、兵強馬壯,更何況還有擅長暗器、用毒的滕國人相助?現在荀國與滕國聯手攻打衣國,祁國由祁舜率軍三十萬駐守邊境,分明是為衣國助長聲勢,也擺明瞭祁國的立場。荀、祁二國交界長達八百里,如果將來兩國反目,接連而來的便是滔滔不絕的戰火連綿,殃及的是荀、祁二國的普通黎民百姓,只怕百姓從此永無寧日。

  雲蘿不敢再設想下去,問小雨道:「你在宮中有沒有聽說新的消息?三哥有沒有派遣信使向母后稟告邊疆的近況?」

  小雨無奈地搖了搖頭,怏怏答道:「秦王只命人回報永妃娘娘,說邊疆暫時無礙。奴婢曾努力向管事公公們打聽過,都說沒有聽見別的消息。」小雨似乎想起一件事,從衣袖中取出一封信函,呈遞給雲蘿說,「大公主隨燕國太子去翦州了,燕國太子回翦州之後,命快馬送來了一封問候公主的信。」

  雲蘿有些失望,隨手接過那封朱漆封印的信函,見封皮上寫著幾行瀟灑遒勁的大字「祁國三公主謹啟」,落款是「燕桐」二字。雲蘿並沒有立即打開閱讀,而是將它隨意輕輕攏入袖中,同時對小雨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小雨知道她心中掛念祁舜,急忙安慰她說:「公主說得對,等戰事平息,秦王殿下自然會安然無恙回宮來的!」

  她們聊了半日,小雨因為昨夜三更就起床往太廟而來,一路馬車顛簸勞累,確實精神欠佳,不久就倚靠著軟枕睡著了。

  雲蘿伸手展開錦被蓋在小雨身上時,衣袖內的那封信函輕輕滑落下來。她略有猶豫,才將書信拆開,內有一張松綠信箋,僅書寥寥數字道:「紅妝暗換,皆因情非得已。關山漸遠,未忘魚雁之約。」

  她將信箋放回,愁眉緊鎖著默然獨坐,心頭隱隱升騰起一陣強烈的不安感覺。燕桐在信函中所透露出的訊息,並不是祁舜當初所想的那樣。

  燕國位於祁國西北方,他們強大的武裝力量對祁國是潛在的威脅,燕桐想必深深明白這一點,他一方面不動聲色地將風菲帶走,另一方面有意澄清他與風菲之事,暗示他並沒有忘記曾經承諾過每月都會給雲蘿寄一封書信,也不會因為得到風菲而願意放棄她,假如他真的不願放手,那麼風菲捲入此事後,不但不能解決兩國的婚約問題,反而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起來。

  她輕輕走到書案前展開一張粉紅色的薛濤箋,準備按照禮節給燕桐寫一封回函,託付小雨帶回皇宮送往燕國。

  可是,她躊躇良久都無法下筆,不知該如何措辭才能讓燕桐明白二人之間不會有再續前緣的可能,又不至過分激怒於他。眼下祁舜出兵相助衣國,已與荀國交惡,無論如何祁國都不能再與燕國反目,否則將來腹背受敵,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榻上的小雨在夢中翻身,模糊著發出一聲低低的夢囈道:「不要傷害公主……」

  雲蘿聽見她的囈語,不禁回想起那晚在水閣中燕桐強行在她肩上烙印「燕」字的情形,她低頭回顧左肩,雖然隔著一層衣衫,素白色的薄綢下依稀可見那道深色的印痕,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她精心思索了片刻,才以端端正正的簪花小楷,在薛濤箋上借《詩經》之句寫道:「絲蘿雖非獨生,然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小雨醒來時,見雲蘿親手將信箋裝入信封內,好奇追問道:「公主信中寫了些什麼?」

  雲蘿並不解釋,將書信交給她道:「你將這封信帶回臨安去,讓內宮監托人送往燕國。」

  小雨疑惑著接過信函,見天色不早,只得與雲蘿話別,跟隨一同前來的內侍們匆匆離開太廟返回臨安。

  此後的數日,雲蘿像往常一樣遵循著佛堂的規矩,晨昏誦讀經文,一言一行都無可挑剔。

  從表面看來,她變得更加恬靜沉默、更加溫婉乖順,然而,她的心湖內卻無時無刻不在掀起一陣陣滅頂之災般的巨大波瀾。

  每個日夜,她都無法忘記丹姬臨終前淒美的面容和哀絕的呼喚,也無法忘記黑衣侍衛墜崖前負傷累累的模樣。她經常在夢境中,見到一座被大火淹沒的黃金宮殿內,一名身穿黃金繡甲的傲氣男子仰天狂笑,手持一柄黃金劍大肆砍殺眾多後宮妃嬪的慘烈情形。

  那些夢境如魔魘一般,朝朝暮暮對她糾纏不止,只要她一合上眼睛,腦海中就不停重複浮現那一幕又一幕。

  雖然她從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連母親丹姬的音容笑貌留存下來的,似乎也只有印象中那短短的一瞬,但她可以斷定,那身穿黃金甲的男子毫無疑問就是她的父親、軒轅黃帝的嫡系子孫軒轅璟。

  按理說來,滅軒轅的六國國君都是她的殺父仇人,其中罪魁禍首當推燕帝與祁帝,一個厲兵秣馬數載、氣勢洶洶踏鐵蹄肆虐中原;一個陽奉陰違、為了自己的野心出賣了天璧國,可這撫養她長大成人的義父,竟似乎比親生父親還要親切幾分。

  即使冷千葉會遵循他師尊的遺命幫助她,天下亂局已定,僅僅倚靠一介弱女和一柄軒轅劍,想要複國雪恨、重建軒轅,卻又談何容易?

  10 登基

  她無意之中低頭,心卻猛然一緊,映入眼簾的不再是昔日的黑色錦衣襟扣,而是絲線金繡的明黃色雲紋錦緞,那尊貴的明黃色,昭示著祁舜如今的地位已不是秦王,而是至尊無上的祁國新皇。

  雲蘿在佛堂修行思過,祁皇后對她的表現十分滿意,一月之期屆滿時,命宮人前來迎接她返回臨安。

  富麗堂皇的車輦進入祁國皇宮,雲蘿在祁皇后居住的東苑前下車,小雨等西苑侍女們早已等候在一側,後宮諸妃見她一月之間更顯消瘦、形容較之往日更加柔弱可憐,紛紛對她暗生同情。

  雲蘿向祁皇后叩拜完畢,再向永妃叩拜時,永妃阻止她,輕輕歎道:「不必拘禮了!」

  祁皇后雖然因燕桐之事對雲蘿有些不滿,畢竟身為一國之母,而且與她有母女情分,在人前總是要保留幾分仁慈關愛的皇后體面,於是說道:「我聽宮人們回報說,這些天你在太廟用心虔誠修行向佛,先帝在天之靈一定會覺得安慰。你得記住以此事為戒。如今既然回宮來,不必再受佛堂拘束了。」

  雲蘿低頭應道:「兒臣一定謹記母后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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