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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月芷低頭侍立在永妃身旁,裝作漫不經心把玩著兩隻彩繪核桃,暗中卻留心著祁舜的表情。

  祁舜並不對她們多加解釋,只道:「兒臣已回絕了他們。燕桐後天一早返回燕國,等三年之後,父皇禮儀期滿時兩國再續婚約。」

  永妃聽他提起祁帝,忍不住以絹帕拭淚說:「皇上去得倉促,那天都沒來得及和你多說幾句話,你去東陵的時候皇上曾對我說,日後留下的祁國子民社稷全靠你獨自支撐,他實在放心不下,如果朝中有大事發生,讓你務必多與祁王商議。」

  祁舜臉色冷淡,說道:「兒臣知道了。」

  永妃凝望著他,輕歎了一口氣,又說:「還有一件事,雖然說當年術士有言你命中不宜早娶,但是你今年也二十有餘了,身邊不能沒有人侍候。如今北苑中的那些侍女裡面的確沒有出色的人選,怨不得你不喜歡,等下個月你登基大典之後,我們再為你重新在國中挑選宮妃……」

  祁舜聽她絮絮叨叨說完,簡潔回答說:「兒臣最近很忙。」

  永妃帶著幾分責備之意,說道:「自從你十八歲加冠以來,你哪天不忙?你不能每次都拿這樣的理由來搪塞我們!倘若你心有中意之人,何妨對我們說出來?如今祁國天下都是你的,你想要誰,誰還敢說半個『不』字?你……」

  月芷手中的核桃突然摔落在地,骨碌碌滾出數丈開外,她急忙俯身去拾,低頭抱怨說:「這核桃真是滑手,每次都讓人家拿不穩!」

  永妃並不在意,繼續自顧自對祁舜說:「皇上的江山社稷都落在你的身上,你究竟是什麼打算,總要告訴我們才好,免得我們為你白忙一場,反而不合你的心意。」

  祁舜等她說完,立刻站起身告退,輕聲道:「母妃的叮囑兒臣都記下了。地方呈遞的奏摺還有一部分沒有處理完,我先回北苑去,明日再來給母妃請安。」

  永妃無可奈何,只得說道:「你去吧!」

  祁舜行禮退出後,永妃不免又有一些嘮叨,月芷在一旁靜靜聆聽,說了許多開解她的話,哄得永妃開心起來,才笑道:「兒子大了,將來又是國君,早已由不得我教訓,還是有個聽話的乖女兒好。」

  月芷趁機撒嬌說:「既然如此,女兒就一輩子陪在母妃身邊了!」

  永妃看著她笑道:「那豈不是誤了你的終身大事?以你的人才、品貌足夠為妃為後。假如你真的願意,母妃倒是可以想想法子。」

  月芷頓時羞紅了臉,低頭嬌嗔說:「母妃又在取笑人家了……只要母妃不趕我出宮就好,哪裡還用想什麼法子?」

  永妃並不多說,注視著她道:「如今和以前不同,有些事也不急於一時。來日方長,我們慢慢看著吧。」

  夜晚的南苑一片幽靜。祁舜出了永妃的寢宮,似乎要往北苑而去,走到南苑中庭時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和祥抬頭四面張望了一番,湊近他身邊細聲稟報道:「公主住在西面的抱廈,燕國太子殿下每天都來看望公主。奴才聽說燕國太子今天送給公主的錦衣十分華美,不知道公主為什麼會突然驚恐失態。據奴才猜想,或許是有別的緣故。」

  祁舜微微側身看向西面的三間抱廈,依稀可見燈光明滅,窗紙上映射出侍女們來往穿梭的身影。

  和祥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說:「靜妃娘娘剛剛仙逝不久,公主年紀還小,今天又受了一番驚嚇。殿下既然來了,何不親自去探望公主、以示關懷友愛之意?」

  祁舜沉默了片刻,和祥本以為他會離開南苑,不料他轉身就向西面走去,急忙跟隨在後。

  和祥靜候在外。祁舜穿過重重碧綠色的紗幔,站在帳前一丈開外,透過薄薄的鮫綃帳注視雲蘿。

  雲蘿服過御醫開出的鎮靜安神藥方,假裝合眸安睡,其實並沒有睡著,腦海中依然不停閃現那些幼年時的可怕夢魘。她聽見輕輕的腳步聲,微微張開了眼睛,發覺朦朧的燈影下有一個高大俊逸的黑衣身影,立刻警覺起來,舉手將紗幔掀起,輕聲問:「是誰?」

  等看清了來人是祁舜,她不禁愣住了,一時之間幾乎僵住呼吸。

  祁舜同樣定定地注視著她,此刻,他的神情在燈火輝映下突然變得無比溫柔,幽深的黑眸中帶著淡淡的憐惜,複雜的眼神猶如狂風漫捲,在雲蘿的心湖中激起萬道波瀾,將她壓抑許久的心事激發出來。

  兩人對峙良久,卻都無話可說。

  雲蘿的手臂漸漸無力地垂落下來,紗帳從她眼前滑落的一瞬間,有一隻手伸了過來,似乎想替她將紗帳拾起掛在床頭銀鉤之上,中途卻突然改變了方向,將目標轉向了她右手的纖纖玉腕。

  他順勢一帶,她的整個身體向前傾側,輕而易舉地落入了他的懷中。

  她倉皇地抬起淚眼,卻見他黝黑的眼眸仿佛兩泓黑色的漩渦,把她困於其中,讓她不由自主地深陷進去,再也無法自拔。

  他伸手撫摸著她嬌嫩的面頰,終於,不再猶豫徘徊,低頭輕輕吻住了她。

  雲蘿只覺得世界一片天旋地轉,周圍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一團朦朦朧朧的雲霧,呼吸之間只有祁舜那陌生而又熟悉的淡淡熏香氣息,直到她突然感覺到唇間傳來一陣痛楚,才發覺他竟然用牙齒輕輕齧咬著她。

  那微弱的痛覺,讓她徒然清醒,混亂中,她無比艱難地吐出一個字:「不……」

  他並沒有等待她開口拒絕,又一次親吻著她……他的指尖輕輕撫過她的如雲烏髮,他突如其來的舉止讓雲蘿幾乎喘不過氣來,只能無助地瞪大眼睛凝望著他,示意他不要這樣對待自己。

  片刻之後,他終於停止了親吻。他凝望著雲蘿,深沉的眼眸裡並沒有激情的神色,仿佛已經完全恢復了理智和清醒。雲蘿帶著幾分羞澀與戰慄,緊咬著紅腫的下唇,心頭滿溢著一種奇特而複雜的情緒,似乎是喜悅,又似乎是惶恐。

  祁舜嚴肅的俊容呈現出一絲難得的笑意,緩緩伸手,將她輕柔地攬入懷中。

  不料,雲蘿這一次居然不肯順從,掙扎著說:「不要……你不能這樣對我……」

  他凝望著她的清澈明眸,問:「怎麼了?難道我的感覺有錯,你心裡根本就沒有我?」

  雲蘿心裡猛地一顫,祁舜居然早已看穿了自己的心事,並且毫不避諱地說出自己暗戀他的事實!如果他早就有所察覺,為什麼還要求她去陪伴燕桐、向他道歉?為什麼在眾人面前對她冷漠疏遠?為什麼數日來任憑燕桐對她追求而不理不睬、避而不見?

  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全都化作不爭氣的淚水,一顆一顆滴落下來。

  祁舜收斂了笑容,說道:「別哭了,如果你覺得留在祁國委屈,我就准了燕桐所求,讓你隨他一起回燕國去吧。」

  雲蘿一時情急,果然嚇得住了哭,哽咽著說:「我不要去燕國……」

  祁舜盯著她,反問道:「你心中當真的是這樣想嗎?」

  雲蘿的心早已被他的俊逸風姿所佔據,此刻又被他時而狂野、時而冷漠、時而肅重的態度攪得暈頭轉向,心頭亂得一塌糊塗。她如同一隻受驚的小兔,睜大一雙明眸怯怯看著他,再不敢輕易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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