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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祁舜來到西苑禦河畔,見小雨手拿一支珠釵對著河水不停啼哭,只覺心頭一緊,雙足點地落在禦河的石欄內。他回頭見幾名內侍已換好防水衣趕來,沉聲命道:「加派人手下河打撈,看看是否有公主的蹤跡。」

  顯慶與和祥追到禦河邊時,見祁舜臉色陰沉地注視河水。禦河表面看似平靜,河底卻遍佈激流漩渦,水色並不清澈,看不清水中是否有人影。二人面面相覷,立刻下令讓更多的內侍們跳入河中尋找。

  小雨將手中的珠釵呈遞給祁舜,哽咽著說:「這是公主的珠釵,奴婢清晨時分替公主戴上的。」

  祁舜將珠釵置於掌心內,逼視著小雨問道:「她為什麼獨自一人來到禦河邊?西苑的侍女們今天都在做什麼?」

  小雨向來畏懼他的威儀,嚇得哭道:「都是奴婢的錯!皇后娘娘詔公主去見燕國太子,奴婢原本是跟著公主一起去華容殿的,公主從華容殿出來以後就走得飛快,奴婢在後面追趕不上,我們追回南苑去,才知道公主並沒有返回。」

  祁舜立刻沉默不語,黑眸流露出一絲怪異的神色,神情高深莫測。

  正當此際,遠處的草叢內突然傳來一個輕柔清脆的女子聲音:「你們在找什麼?」

  這聲音的主人小雨再熟悉不過。

  眾人一起抬頭看向聲音來處,見一名白衣少女從高達二尺許的蔓草叢中走了出來,她一頭烏髮垂肩,身形嫋娜,姿容秀美,只是鬢旁空空如也,果然不見了那支珠釵。她正是祁國三公主雲蘿。

  小雨一個箭步向她沖了過去,顧不得擦拭眼角的殘淚,拉著她的衣襟喊道:「公主!公主沒有落水!可嚇死奴婢了!」

  雲蘿手拿著一捧新鮮的蒲草,見禦河旁眾人驚惶、小雨又哭又笑,神色疑惑地向祁舜看了一眼,問小雨說:「發生什麼事情了?」

  小雨立刻抬頭,向雲蘿身後張望一眼後,恍然大悟著說道:「原來公主去了蒲草園。奴婢該死,因為只在河邊撿拾到了公主的珠釵,還以為公主跌進了禦河裡,幸虧秦王殿下及時趕來相救!無論如何,只要公主沒事就好!」

  雲蘿抬頭看向祁舜,見他身穿著一件純白色的孝服、金冠上還纏繞著潔白如雪的飄帶,似乎剛從靈堂而來,昔日鎮定內斂的神色全然不見,俊容顯得慘淡黯然,黑眸中帶著明顯的焦急與憂傷之色,心裡大略明白了事情經過。

  小雨愛主心切,過於小心翼翼,反而以訛傳訛,讓祁舜誤會雲蘿當真落水,讓眾人虛驚一場。

  雲蘿見祁舜神情憔悴,想到他連日不分晝夜為祁帝守靈,心中不禁大為內疚,輕聲對小雨說:「我又不是小孩子,怎麼會不小心跌進河裡?以後你不可以再這麼莽撞了。」

  祁舜凝視了雲蘿一眼,見她安然無恙,也並不開口責怪她們,轉身離去。

  侍衛宮人們見他一走,急忙收拾著準備打撈救人的用具跟了上去。

  雲蘿正不知該如何對祁舜開口道歉,見他一言不發離開,怔怔凝望著他冷漠的背影,心底湧起一陣淡淡的失落和傷感,暗自想道:「他雖然沒有明言責怪我,卻連話都不肯和我多說一句,一定是在怪我們行事草率。」

  她掌心不知不覺放鬆,剛剛採集的一大把蒲草滑落在草叢間,淡淡的蘭香之氣頓時從空氣中彌漫開來。

  小雨急忙彎腰下去,準備幫她一一收拾起來,卻驀然發覺自己的手背上似乎有一顆水珠滴落,抬頭望天並不見下雨,才明白是雲蘿的淚水,想勸又不知道從何勸起,只得愣愣地看著她。

  她等待了好半晌,才聽見雲蘿淡地說:「我們回南苑去。」

  小雨見雲蘿傷心,知道其中緣故,不由心頭發急。她四顧附近並沒有別的人,說:「秦王殿下明明很關心公主,也許他今天太忙了,所以才沒來得及和公主說話,並不是有意不理睬公主的。」

  雲蘿明眸注視著小雨,輕咬下唇說:「你……知道?」

  小雨並非不懂她的問話,卻不敢直視她的清澈眼睛,低垂著頭說:「奴婢又不是瞎子……公主的心意,奴婢怎麼會不知道?況且秦王殿下對公主的好我都看在眼裡。公主莫非忘了,靜妃娘娘在西苑對公主所說的話?奴婢今天遠遠看過燕國太子一眼,總覺得他好陌生……公主還是不要離開祁國為好。」

  雲蘿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撫摸小雨垂肩的短髮——終究還是最親近的人最瞭解自己,小雨對燕桐的陌生感與她對燕桐的感覺幾乎如出一轍。雖然她與燕桐有名義上的婚約,今天在華容殿內,二人之間的距離卻如同相隔千山萬水,全無半點溝通的默契。

  她心有所感,放低了聲音說:「有些人,看他第一眼就覺得陌生;有些人卻總覺得很親近熟悉,好像他時刻都在身旁一樣。小雨,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我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

  小雨停頓了一下,才鼓起勇氣說:「公主對秦王殿下就是後者的感覺,對嗎?」

  雲蘿的聲音更低,答道:「他是我的哥哥,你不要說了。」

  小雨抬起頭來看著她,說道:「可是公主與他並沒有血緣之親。看秦王剛才得知公主跌進禦河時的焦急表情,還有那天他在西苑裡對公主所做的事情……奴婢才不相信他只拿公主當妹妹看待!」

  雲蘿眼中帶著猶豫說:「不可能的……」

  小雨機靈的大眼轉了一轉,說道:「有什麼不可能?如果公主不能斷定秦王的心意,不妨找機會試一試他。」

  雲蘿心中一動,想起一件事,輕輕歎息道:「假如我剛才真的跌進禦河反倒好,不但不會惹三哥生氣,今天的晚宴也可以不必去了。我今天在華容殿不慎失言,母后很生氣,要我借此機會向燕國太子道歉。」

  小雨表情迷惑,問道:「公主為什麼要向燕國太子道歉?難道公主說錯了話嗎?」

  雲蘿握緊了小雨的手,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是對是錯。既然母后有旨,我又怎能違背她的心意?我們回去吧。」

  小雨見她神情迷茫,一時又問不出其中緣由,只得隨她回到南苑內。

  夜幕降臨,祁國皇宮內依舊燈火通明。

  祁舜奉祁皇后之命,在北苑觀月亭內設宴為燕桐及其隨從接風洗塵,排場雖然不是絕頂闊綽華麗,卻也足夠彰顯祁國皇族的氣派。

  八角亭內,每一角都放置著四顆夜明珠攢成的燈具,筵席所有的桌椅及用具皆是純金或純銀鑲嵌象牙所制,其中盛放的珍饈美味自不必說,單是百年陳釀的名酒,就有十八種之多。亭外另設有吹奏簫笛清樂的一班宮廷樂師,緩緩奏出略帶輕愁的樂音。

  雲蘿緩步沿著臺階拾級而上時,見祁舜身著一襲純黑色的喪服端坐在案首,燕桐依照祁國喪禮習俗將金冠除下,僅著一身簡潔白衣。他們二人雖然把酒敘談,卻都是神色肅重,面上全無半點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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