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色傾城 | 上頁 下頁
一五


  說完這番話,靜妃又是一陣痰咳上湧,侍女們紛紛進入寢殿內侍侯。雲蘿見她神思倦怠,擔心她說話太久,耗費心力,待她安靜躺下後便輕輕告退而出。

  祁國明道帝的寢宮大殿外,早已密密麻麻站滿了一大群皇宮侍衛、御醫和朝廷重臣。寢宮內,祁皇后、永妃等後宮妃嬪無一不是滿面愁色,甚至有年輕的妃嬪隱忍不住,當場就低聲啜泣哽咽起來。

  明道帝靜靜躺在龍榻上,面色浮腫、蒼白如紙,印堂間透出暗黃的顏色,任憑祁皇后如何呼喚,依舊昏迷不醒。永妃一面關注著祁帝的神情,一雙眼睛卻不住向殿外打量。

  祁舜帶著顯慶等侍衛來到大殿前時,眾臣早已得到秦王自東陵返駕回宮的消息,紛紛伏地跪迎。祁舜略緩腳步,舉目四顧群臣,見隊列中少了一個人的身影,劍眉頓時緊蹙,才要說話,只聽二重宮門外傳來內侍的傳報聲道:「祁王見駕!」

  攝政王祁晟穿著一襲暗紫色蟒紋衣袍,表情肅重地緩步而入,身後兩名護駕內侍低眉垂首,緊緊跟隨在他身後。祁晟徑直走近祁舜,向明道帝寢宮內看了一眼,才說道:「東陵之行可還順利?」

  祁舜的一雙黑眸靜如止水,答道:「除了歸途中遇到幾名刺客,幾乎可以算是順利。」

  祁晟並沒有特別驚訝的神色,說:「多事之秋,只要你們無恙就好。據太醫回報,皇兄這幾日雖然病勢沉重,仍在勉力支持,想必是心中掛念著你,盼望你早日回京有事叮囑。我已遣禮部早作籌備,即使近日山陵有變,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祁舜面無表情,緩緩說:「皇叔思慮果然周到。」

  祁晟走近他,舉手輕拍他的肩膀,微歎了一聲道:「衣國內亂紛紜,各國知道皇兄病重,此時想必都在虎視眈眈。無論將來國中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慎重應對,切記不可魯莽行事。」

  祁舜並未作答,祁晟不再多言,叔侄二人轉身向祁帝寢宮而去。

  顯慶等侍衛在寢宮門前守候良久,忽然聽見宮內傳來眾妃嬪的哭泣之聲,且有小內侍掩面啜泣著狂奔而出,傳話道:「皇上……皇上……戊時駕崩歸天了!」

  宮廷內外諸人聞聽消息,頓時哀聲一片。

  眾臣伏地大哭,呼喊「萬歲」之聲不絕。消息傳至後宮,眾多後妃、宮女更是大慟不已,如同天塌地陷一般號啕大哭起來。

  雲蘿離開靜妃的居室,剛回到自己的居室內不久,突然聞聽外面傳來一聲聲啼哭,心中頓時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急喚小雨道:「你快出去看看,發生什麼事情了!」

  小雨點頭快步而出,不過片刻就跑回來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公主!大事不好了!皇上駕崩……」

  雲蘿尚未來得及反應,只聽靜妃的侍女小翠哭喊著奔來,雙膝跪地,淚如雨下地說道:「公主,靜妃娘娘……娘娘她适才一口氣上不來,奴婢呼喚娘娘幾十聲,娘娘都沒有回應,鼻端也沒有熱氣了,奴婢猜想娘娘恐怕已經……」

  雲蘿猛然想起靜妃剛才說「我半生榮華皆是皇上所賜,假若皇上真有不測,我……」,立刻明白靜妃自知道祁帝病重難愈後已有追隨殉葬之心,今天對自己所說的那一番話,可算是臨終遺言,只覺一陣天崩地裂,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般簌簌落了下來。

  小雨與小翠迅速一左一右扶住了雲蘿,小翠想勸解雲蘿,自己卻忍不住哽咽難言。小雨帶著哭聲道:「公主,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如果皇上和娘娘都不在了,公主在宮裡將來可倚靠誰去?」

  雲蘿在淚眼模糊中強自鎮定心緒,抬頭對西苑的一名小內侍說道:「立刻去找秦王殿下,告訴他西苑母妃病情突然加重,請他趕快遣御醫過來一趟!」

  小內侍飛跑出西苑,小雨如夢方醒,匆匆說道:「對,奴婢忘了秦王殿下,無論如何公主總是他的妹妹,他一定不會不管公主這邊的事情。」

  小翠面帶憂色,搖頭說道:「小雨,你不知道,永妃娘娘與靜妃娘娘當年曾是死敵,如今皇上剛剛駕崩,秦王殿下哪有心思顧及西苑?奴婢擔心他會藉故推脫,讓司禮監草草打發處置了……」說到這裡,忍不住又大哭起來。

  依據祁國慣例,冷宮妃嬪即使去世,也不會得到追封,更不會得到隆重的喪儀。靜妃雖然沒有被廢黜妃位,但是早已失寵幽居西苑多年,如果祁舜有心報復靜妃當年與永妃之間的舊怨,那麼他完全可以藉故推脫,忽視靜妃的死訊。

  雲蘿帶著眾侍女來到靜妃榻前,凝視著她沉睡的容顏,想起多年來靜妃對自己的呵護與關切之情,更覺得靜妃對祁帝生死追隨的一番真心決不能夠隨便抹殺,於是轉頭對小翠說:「你不要哭了,我一定會為母妃爭取到應屬於她的一切,假如三哥不肯來西苑見我們,我立刻去求見母后。」

  此時雲蘿心中,對祁舜是否肯抽空分身前來西苑探視並沒有完全把握,只有靜靜等待小內侍的回復。

  直至紅日西沉,夜色漸漸染上柳梢,西苑內依舊沒有出現祁舜和報信小內侍回來的身影。

  雲蘿伏在靜妃榻旁暗自啜泣良久,漸漸抬起頭來,暗自猜想可能是祁舜拒絕前來探視靜妃,估計小內侍仍在跪地苦求他,於是站起身向西苑外走去,小雨不敢問她的去向,急忙跟隨在她身後。

  雲蘿走到西苑廊下,冷不丁看見廊簷下靜妃種植的大片蘭花,這些蘭花在夕陽殘色中依然釋放清香,然而靜妃卻已……想起靜妃昔日的音容笑貌,雲蘿不禁停下了腳步,怔怔凝視著那些蘭花,雙眸中蘊含的淚水沿著腮邊滑落下來。

  祁舜與小內侍走近西苑大門時,恰好看見雲蘿獨自一人盈盈站立在廊下,夕陽將她的身影拉成一片朦朧而修長的幻影,既美麗而虛幻。

  她身穿著一件暈染的淺綠色雲朵的白色羅衫,晚風輕輕吹起她的衣袖和裙角,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株弱不禁風的綠蘿,在風中瑟瑟顫抖,她清亮的眼眸被悲傷所籠罩,秀美的臉頰旁仍有未幹的淚痕,

  小內侍正要出聲,祁舜以手制止了他。

  雲蘿眸光輕轉,驀然發覺祁舜靜靜站立在苑門外,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將目光牢牢投向他高大俊逸的身影,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祁舜,他終究還是來了。

  自幼輾轉飄零,不知生身父母是誰,一夜之間,連唯一可以依賴的義母靜妃、義父祁帝都乘風歸去,難道雲蘿的命運註定是一生坎坷、無依無靠?幾近絕望之時,卻還有這樣一個身影出現,在這特殊的時刻,即使是一絲絲的溫暖和幫助,也足夠讓她銘記終生。

  突然之間,雲蘿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像要被抽空,眼淚如決堤的洪水滿溢而出,就在身體搖搖欲墜之時,已有一雙堅強有力的臂膀,將她輕輕托住,緩緩擁入懷中。那男子陽剛之氣的溫暖,促使著她如同溺水之人抓緊浮木一般,緊依向那溫暖的源頭,而在心頭彌留縈繞了半日之久的孤獨、恐懼和失望,仿佛都在這源頭終止。

  祁舜展臂擁著雲蘿,任她嬌小的身體在懷中輕輕顫抖,他寬大的黑色錦袍衣袖繞過雲蘿的背,如同舒展開來的一雙羽翼,為她遮蔽出一片晴空,等她氣息稍定,他才出聲說道:「父皇晏駕,中宮忙亂,我來遲了。」

  雲蘿緩緩抬起雙眸注視著他,只說了一句「母妃……」後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他伸出溫熱的掌心,緊緊握住了她的一隻手,借此舒緩她心中的不安與慌亂,輕聲道:「別怕。」

  這堅定有力的話語讓雲蘿漸漸積蓄起勇氣,她停住哽咽,說道:「母妃在西苑居住多年,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父皇,她今日午時曾經叮囑過我一些話,可我沒想到她的心意如此堅決……母妃生死追隨父皇,一片誠摯之心天地可鑒,我……我想請求三哥為母妃主持喪儀。」

  祁舜聽她說完,向身後隨行的內侍及一名御醫示意。那御醫步履匆匆進入靜妃寢殿查看後,前來回報道:「靜妃娘娘業已仙逝,逝前似乎曾經有意服食過一種速死之藥,並非無疾而終。」

  雲蘿聞言,心頭更加悽楚,幾顆晶瑩的淚珠不禁沿著腮邊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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