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色傾城 | 上頁 下頁


  殿中一時熱鬧非凡,眾妃為了湊趣,或行酒令猜拳或罰酒唱曲,陪祁皇后玩笑了一番。

  宴席將散時,祁皇后才下令止住舞樂,帶著盈盈笑意看著眾人,緩緩說道:「今日固然是為設宴送春,本宮也還有一件喜事宣佈。」

  雲蘿留心觀察二位姐姐,見月芷面不改色,風菲則柳眉微蹙看向祁皇后,神情頗有緊張之色。雲蘿平日身處冷清的西苑,消息遠遠不及風菲和月芷靈通,全然不知燕國派遣使者前來祁國求親一事,只凝神靜聽下文。

  祁皇后頓了一頓,看向雲蘿說道:「燕國太子將至大婚之年,燕帝因與皇上素來交好,昔日曾有言聯姻,去年就曾遞來拜帖,如今鄭重其事遣使來臨安議婚,皇上深思熟慮後應許了燕帝,將三公主雲蘿許嫁與燕國太子,擇日訂婚。你們都該向靜妃賀喜,可惜她因病今日沒來。」

  永妃隨即笑道:「果然是一件喜事,不過這件事何嘗不是皇后姐姐的喜事?永妃在此向皇后姐姐道喜了!」

  祁皇后笑視雲蘿,眾妃被永妃點醒,紛紛向皇后道喜不迭。

  雲蘿見祁皇后今日特別關注自己,早已暗覺詫異,剛才聽祁皇后說到「將三公主雲蘿許嫁燕國太子」,覺得自己還有些恍惚,此時眼見眾人給祁皇后道喜,立刻頓悟這件事已是真真切切,祁帝應許了燕帝的求婚,準備將自己嫁往燕國。只因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雲蘿一時不知如何招架,只好勉強支撐著場面。

  風菲的心頭大石終於落地,頓時如釋重負,走近雲蘿,握住她的手,假裝不舍地說道:「母后的意思是說,雲妹妹不久之後就要離開祁國嗎?聽說燕國都城翦州距離臨安約有千里之遙,我們姐妹以後豈不是難以見面了?」

  月芷見狀,同樣握住雲蘿另一隻手,低歎道:「燕國太子妃將來便是一國之母,父皇、母后為了雲妹妹的終身著想才如此決定,我們縱然捨不得雲妹妹嫁出去……也不能阻了妹妹的大好前程。」

  雲蘿秀眸微閃,見兩位姐姐雖是好言抒發離愁,面上皆帶著釋然神情,只得按捺著重重心事,說道:「多謝二位姐姐關懷。」

  祁皇后見她們三人敘話,不禁笑道:「你們姐妹倒是情深,不過女兒家遲早要出閨閣,你們也不必羡慕雲蘿的好歸宿,皇上早有打算,風菲和月芷的吉時恐怕也為期不遠了!」

  風菲一心不願嫁往燕國,料想此事不會再落到自己頭上,倒不深究皇后的話意,佯嗔道:「母后又取笑兒臣了!」月芷卻面向皇后,柔聲說道:「母后,兒臣可不要出嫁,兒臣想一輩子留在母后和母妃身邊侍候二位呢!」

  永妃忍俊不禁,微笑道:「這種小孩子家的話,在南苑說說也就罷了,怎能在你母后面前說出來?哪有女兒家一輩子不出嫁的?母后和母妃可不能替代你未來的夫君。」

  月芷臉色羞得緋紅,不再說話。

  祁皇后下旨撤宴後,雲蘿才攜著小雨慢慢沿著御花園小徑走回西苑,一路暗想道:「燕國太子地位高貴,若按長幼的排行順序,她們都是我的姐姐,怎麼會輪到我先嫁?但是父皇、母后既然選中我,必定有緣故。」

  小雨默默地跟隨在雲蘿身後,想勸解她幾句,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主僕二人回到西苑拜見靜妃時,靜妃問及春宴情形,雲蘿終究是女兒家,含糊著不肯說,倒是小雨直言說了出來。

  靜妃聽小雨將春宴的情形說完,不禁輕咳了幾聲,低頭垂淚道:「苦命的孩子……都是為娘時運不濟,不但被皇上厭棄,還連累你被她們欺負……嫁往燕國並不是好去處,當初皇上與燕帝雖然結過盟,但是誰能預料將來會怎樣?萬一動起刀兵,他們恐怕是不會顧惜你的……」

  靜妃昔日受寵之時,從祁帝口中聽說了不少朝政軍機,深知燕祁二國之間的利害關係。雲蘿雖然並非她親生,但是靜妃膝下本無子女,見雲蘿性情溫柔、聰明靈秀,日夜盡心在西苑侍奉,靜妃心中早將她視如己出。二人雖數年宮闈寂寞,但是始終相依為命,故而這次靜妃對雲蘿也是直言不諱。

  雲蘿本性聰明,只消靜妃輕輕點撥就明白其中關鍵,心中雖然悽惶,見靜妃先傷心起來,只得先勸慰著她,取出一方絹帕替她拭去淚痕,溫柔應道:「如今父皇明政、百姓安康,燕國既然有心和親,料想不會有戰事,母妃不用為雲兒擔心。」

  靜妃止淚凝望著雲蘿的臉,歎道:「若論你的品貌,絕對當得起燕國太子妃的封誥,只盼那燕國太子不要辜負了你,無論將來兩國關係如何,都要善待你才好。」

  雲蘿柔聲地勸靜妃不再落淚,待她安然睡下後,才回到西苑自己宮室內。

  月上柳梢後,雲蘿躺在寢床之上,輾轉反側良久,心頭只覺一片迷茫。見珠簾外小雨等侍女都已熟睡,也不驚動她們,披了一件銀色羽緞披風,赤足套上一雙金縷繡鞋,放輕腳步走下中庭臺階,到西苑花園內漫步。

  月夜幽靜,天際流雲間點綴了幾許隱約星光,雲蘿想起舊時譜過的一首琴曲《瀟湘水》:「瀟湘月色,雲凝山秀,日增波媚,宜晴宜雨。況是深秋,更當遙夜,月華如水……」一時興之所至,不禁走回偏殿琴室,手指輕巧地撥動琴弦。

  雲蘿隨意輕弄著弦,叩弦之聲如冰似玉,若有若無的音符輕靈如水……雲蘿的眼前不禁飄飄忽忽地閃過十年前的絲絲記憶,那記憶刹那如電光般閃過,卻又忽然渺然無蹤。她依然不記得自己是誰。

  她暗自傷懷,自己雖然貴為祁國公主,較之在街頭乞食的流浪幼女們,也不過是不再受饑寒之苦而已,終究只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一隻帝國風雲霸主玩弄于股掌間的弱小動物。

  祁帝和燕帝,抑或其他霸主,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完整的「江山」,然而古書有雲「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誰家帝王能夠流傳千秋萬代?即使是綿延千載的「軒轅皇族」,最終亦逃不脫覆亡的命運。倘若能夠勸醒世人,不必強求建功立業,不必力求將「江山」握為掌中之物,讓他們忘卻國家利益、忘卻爭鬥和機心,放下他們手中的劍,放下他們心中的欲望,該有多麼好?

  這些隱藏在雲蘿思緒深處的念頭,她從來不曾對西苑內的任何人說起過,西苑的人也不曾真正瞭解她,包括她最敬愛的義母靜妃在內,都不曾深入地走近她的內心,她們眼中的雲蘿向來是溫柔文靜的,儘管偶爾有些倔強,但看上去依舊是一個聽話的賢淑公主。

  雲蘿的心事向來只有一位知己能懂,便是眼前這一架紫色楠木雕就的琴。

  琴隨心動,柔婉的樂音穿透西苑宮牆。

  琴能解語,多年來伴隨身側、高山流水的知音,任憑多麼大膽狂妄的念頭、多麼驚世駭俗的心事,唯有它能解讀,自己的曼吟低唱,也唯有借它抒發。

  小雨等人依稀從夢中醒來,見雲蘿獨自撫琴,料想她今日有心事借琴曲抒吐,只遠遠閃身躲藏在帷幕後等著雲蘿傳喚。

  宮牆外宮燈閃閃爍爍,一路行來幾個影影綽綽的身影。

  祁舜在禦書房閱過燕國婚約回函,蓋好印璽交與來使,再與朝臣議過幾樁內政、看完奏摺,轉回太子所居的北苑時,夜幕早已籠罩著帝城。

  一名小內侍小心翼翼地提燈引著路,低聲稟報道:「因昨日春雨將東苑那邊的路沖壞了些,內宮監正在修繕,新砌成的青石板不牢靠,殿下可願意往西苑那邊繞一繞?」

  祁舜對這些小事向來不大關注,任憑內侍們持燈照路經過西苑,臨近宮牆外時,猛地聽見一陣琴音入耳,不覺放緩了腳步。

  小內侍會意,向西苑內看了一看,說道:「靜妃娘娘臥病已久,西苑內月夜撫琴的恐怕是三公主。」

  另一名小內侍道:「聽說三公主的琴藝雖然絕佳,最近幾年卻彈奏得少,奴才入宮以來還是第一次聽見。」

  祁舜立住靜聽了片刻,劍眉微蹙了一下,暗想道:「深夜撫琴,琴聲如此壓抑幽怨,必有不可對人言傳之心事。她小小年紀,身為父皇義女,不該有如此重的心機。」

  他忽地想起一事,問身邊內侍:「今年東山祭奠皇陵,母后準備攜帶哪位公主一起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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