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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月上重火 | 上頁 下頁
一三一


  春風十裡。雪芝終於在兩岸紅樓碧瓦中望見一棟酒樓上挑起的菱形酒牌:仙山英州。

  春陽淡柔,照應在那木制的酒牌上。大紅色的四角燈籠,也被朝陽照得一如新制。

  這個時段酒客不多。

  裘紅袖也在接到書信後早早地準備好接見雪芝。接待男子的時候,她鮮少下樓。但對於女子,她從來都是給予十分的尊重。她站在岸邊,豔麗勝似兩岸的七裡香。

  只是在和雪芝見面後,她的態度冰冷得幾乎令人失去知覺。

  「雪宮主,有何貴幹?」

  雪芝掀開珠簾,從船上下來,輕身躍到岸上:「紅袖姐姐。」

  「進來坐吧。」裘紅袖看了一眼隨後上岸的穆遠和重適,冷笑一下,話還未說完就轉過身去。

  「穆遠哥,你先帶著適兒去逛逛好麼。」

  穆遠點點頭,摸摸重適的頭,抱他騎上自己的肩,逛街去了。

  雪芝看著他高挑的背影,突然發覺近些年他瘦了很多。過度的繁忙仿佛讓他的骨架子都瘦了不少。她一直注視著他,直到他徹底沒入鬧市區,才進了仙山英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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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紅袖命人替雪芝沏茶,又冷冰冰地問她要吃什麼。她擺擺手問仲濤去了何處。裘紅袖句「他死了」就完事。雪芝哭笑不得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女子,想了半晌,還是起身道:「我不過路過此地,想著來看看紅袖姐姐,既然姐姐安好,便不多打擾了。」

  「慢走不送。」裘紅袖雙眼飄到了窗外,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還沒下肚,胸膛已經劇烈起伏,直到雪芝走到門前,她終於忍不住,狠狠拍桌,站起來道:「重雪芝,你回來!」

  雪芝站住腳:「紅袖姐姐還有何指教?」

  「既然咱們都是多年的姐們兒了,有的事就不要遮遮掩掩,開門見山談談。」裘紅袖沖到她面前,怒道,「你知道麼,狼牙聽說你要來,一大早就離開,說等你走再回來。你說,光頭變成那樣,你就嫌棄他了?好吧,我承認他變成那樣確實配不上品貌雙全的重大宮主,你改嫁了也就算了,還弄得天下皆知,你這樣對得起一品透以前對你一往情深麼?」

  「我自然對不起他。」

  她這麼一說,反倒讓裘紅袖說不出話了。裘紅袖搖搖頭,冷靜了許多,態度也軟了下來:「那你這是什麼意思?」見她看著自己沒說話,又道:「確實,你還年輕,要跟個廢人這麼過一輩子,是誰都受不了。姐姐不是不理解你,只是……那人是一品透啊。」

  「是,我欠他的。」雪芝淡淡笑道,「無論我做什麼,都彌補不了欠他的。」

  「兒子都長這麼大……你們夫妻還有誰欠誰的?只是,改嫁以後,千萬不要丟了他。他這人我最清楚,有什麼不高興的,全部都往心裡擱,死都不會說出來的。更何況他現在也說不出……」

  「他死了。」雪芝打斷道。

  「所以我才說——什麼?」裘紅袖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耳光,愣愣地看著她。

  在蒼茫的白霧中,春日的蘇州失去了鮮明的色彩,輪廓也變得模模糊糊。滿目的紅樓仿佛化作了海市蜃樓,不再精緻,不再明媚。

  裘紅袖反應很快,立刻笑得有一絲輕蔑:「你是在為自己改嫁找藉口吧。」

  雪芝靜靜地看著她,許久,才又次重複道:「他死了。」

  她已經調整好了心情,沒有表現失態。只是在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一顆巨大的淚水從眼眶中落下,毫無預警地。

  她認定自己能夠平靜地訴說這一切,她也做到了。

  看著裘紅袖那張妝容精緻的面容在瞬間變得悲慟不已,她不是沒有受到影響。只是,她不能繼續哭。如果她哭了,大概真的會做出很多傻事。

  她還有自己的安排。

  最起碼,她要為上官透和顯兒報仇。

  裘紅袖和雪芝聊了一整個白天。夕陽西下,雪芝剛離開沒多久,仲濤便回來了。他又為裘紅袖買來了她最喜歡的桃花枝,也做好了花枝又一次被她無情扔到一邊的準備。

  在把花枝遞到裘紅袖手中的時候,他還順便板著臉說:「我還真是看到姓重的丫頭走了才回來的,怎麼樣,她跟你說了什麼?」

  裘紅袖看著花枝發呆,眼睛腫腫的,妝也有些糊了。

  仲濤這才發現她的異樣,急忙道:「難道她說了很過分的話?她欺負你了?紅袖,紅袖,你不要嚇我。」

  微風徐徐,輕輕搖動了仙山英州的酒牌。黃昏的陽光灑落萬點殷紅的蘇州。那四個飄逸的大字搖擺的時候,裘紅袖的髮絲與金釵也略微亂了。

  她突然撲到他的懷中,緊緊地抱住他,大哭起來。

  一直對仲濤若即若離,其實是害怕他得到自己後便跑掉。可是,在面對心愛之人的死亡和離開之時,還是前者更令人害怕。

  世事難預料。她不願意像雪芝那樣。她不願意後悔。他們不會是雪芝和上官透。

  此時此刻,雪芝站在對岸的小船中,掀開簾子,看著裡面抬頭對自己微笑的重適和穆遠。她摸摸重適的頭,指著他懷裡的一堆木制玩具道:「哇,穆叔叔給你買了這麼多東西呀。」

  「是啊,這是關羽,這是張飛,這是劉備!」重適搖晃著手中的木偶。

  穆遠道:「跟裘姑娘聊了一天?」

  雪芝笑著點點頭。

  很快,船夫搖晃著槳,她偷偷回頭掀開紗簾,看到了對岸的仙山英州,還有站在夕陽下旁若無人緊緊相擁的兩個人。

  雪芝知道紅袖姐姐是真的很傷心,所以才會哭成這樣。她一直都把上官透看成最重要的人。

  霧散了,蘇州繁華的夜晚在一片寧和中,悄然升起。大紅燈籠亮了,遊船在緩緩前進。岸上的兩個人也在視野中被緩緩平移,最後被來來往往的人群和燈火替代。

  悲傷時,誰都是會哭的。

  可是雪芝不能哭。

  因為能夠讓她停止哭泣的人,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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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前,在少林的支撐下,柳畫自創門派畫劍莊,規模與實力日甚一日,並且在這兩年和重火宮數次交鋒,爭奪吞併門派與買賣。

  柳畫重回江湖的時候引起不少人的猜疑。她和夏輕眉的過去也沒有被人們忘記。但是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外加釋炎這個強力的避謠後盾,很快她恢復了正常生活。

  她擅長一切三從四德女子擅長的東西,門派爭鬥方面卻顯然心有餘而力不足。幾次在大場合與重雪芝碰面,雪芝幾乎都不大留意她,在與各派掌門人的交流中她也經常插不上話,這讓她很懊惱,決意要與重火宮以及雪芝分出個高下。

  去歲臘月,柳畫曾經來找過雪芝。

  那個時候雪芝幾乎已經完全隱退江湖,而且數年未見,所以在看到柳畫的時候,她幾乎沒有認出眼前的人是誰。歲月催人老,不長不短的五年過去,柳畫的外表依然秀麗溫柔,卻顯然已不是當年那個水嫩嫩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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