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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月上重火 | 上頁 下頁
一三〇


  只要想到上官透,她便會努力轉移注意力。

  哪怕多想一刻,都無法承受。都會覺得呼吸也是疼痛。

  他等了他一百天。她守了他六年。

  一直以來,她不曾為自己感到不值。世間有很多事都是這樣,要論孰是孰非,沒一個人能說得清楚。

  當初上官透徹底淪為廢人,她在絕望中度過了數百個時日。四個月後,他的傷病復原,意識也相對清楚許多,她天天與他說話,不論他是否聽得懂。

  即便傷口癒合,他的臉也依舊慘不忍睹。除了衣服和發冠被她打點得一如既往的考究,沒有人能認得出這個成日坐在輪椅上行動不能的厲鬼,便是當年瀟灑風流的一品透。

  曾經想過找釋炎和豐城報仇,也想過要練成絕世身手,鬧得天下大亂,要用所有人的痛苦來祭奠上官透。但是在經過大起大浪之後,雪芝總算想清楚,她要做的,是守好自己所擁有的。

  上官透復原後某一日,雪芝坐在床旁,親吻他的手指說,透哥哥,你好好養身體,總會康復的,我也會一直陪著你。上官透雙目無光,直直看著上方,眼角卻微微濕潤。

  雪芝輕輕吻去他的淚,順著那張凹凸不平比燒傷還猙獰的臉,一直吻到他的嘴唇。

  那是在他殘廢以後,她第一次吻他。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

  雪芝與他十指交握,輕聲道,既然我嫁給你,就永遠是你的妻。

  她知道他沒有生育能力,卻依然保留些許男女交歡的能力。

  所以,她寬衣解帶,與他纏綿了整整一夜。

  這件事被第二天闖入的侍女看見。侍女失聲尖叫,仿佛真看到了鬼。雪芝卻站起來,冷冷問她,你看到了什麼。侍女連忙搖頭說什麼也沒看見。

  對一個女子來說,跟一個意氣風發的男子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但是跟一個落魄到一無所有的人,是比登天還難。

  就保持著這樣的相處模式,五年過去。

  這不是單單愛情二字能夠形容的感覺。從她的少女時代開始,他便一直存在於她的生活。都說激情是將所有的感情都投入在一個人的身上,失去時痛過了,便再不記得什麼。

  可是,上官透是早已是種入她人生的一棵樹,即便沒有了激情,甚至沒有了愛情,他依然根深蒂固地伴隨著她。

  如今,她要將這棵樹拔出來。

  「娘,娘,你把我抱得好疼。」重適輕聲哼道,「我快不能呼吸了。」

  雪芝怔了怔,鬆開他,輕輕拍拍他的肩:「傻兒子。」

  「雪芝。」穆遠走過來,也蹲下,看著重適微笑道,「我看你也在重火宮內待得夠久了,離兵器譜大會還有一段時間,不如我們帶著適兒先出去走走?」

  「去哪裡?」

  「當然是宮主說了算。」

  167

  雪芝眺望窗外,仿佛可以越過千萬重樹枝花葉,看見天邊最遙遠的地方。她一直沉默不語。

  「還是不想出去麼?」穆遠頓了頓,輕輕摸摸重適的頭,全無失望之色,「無妨。我們確實該留下來為大會做準備。畢竟是你複出後第一場。」

  「江南。」

  穆遠倏然抬頭:「什麼?」

  「我想去江南。」

  穆遠素來喜怒不形於色,對於她的拒絕,他早已習慣而且絕對不會透露情緒。但是在聽到雪芝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竟顯得有些興奮——來回走了兩圈,轉過身道:

  「那我們早些出發吧,我這就叫人去準備行囊。」

  「嗯。」

  夜幕降臨。

  朝雪樓的南廂房門前。

  雪芝輕輕敲門,然後推門進去。

  冷月幾條,寒光幽照回廊。黑夜中,畫卷和器具都顯得精緻而孤獨,廂房中飄逸著茶香。一個男子背對著門,坐在輪椅上,月色沐浴了他一身柔光。

  「我就要出遠門了,」雪芝走上前一步,想了許久,「會讓人照顧好你。」

  上官透沒有說話。

  長時間的沉默過後,雪芝又說:「我出去的這段時間,會很想你。」

  上官透半側過臉,一雙眼直直地看著她。她亦回望著他,眼帶笑意。在她看來,那樣恐怖乃至讓人無法聯想到是人類的臉孔,似乎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一張臉。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想說的。」她笑著,快步走到他面前,蹲坐下,然後輕輕伏在他的膝蓋上,握住他修長卻殘破的手指,「你想說換季了,讓我注意身體對不對?我當然會注意的。」

  上官透看著她,依然不說話。他不能說話。

  雪芝就像一隻黏人卻安靜的雪貓,在他的膝上輕蹭著。

  這樣清冷的月夜,她卻似乎擁有了全天下最大的幸福。

  上官透眨眨眼——那一雙長在皮開肉綻的容顏上雙眼,在月光中是如此明亮。可是,很快紅了。他用手背回蹭著雪芝的臉,眼淚啪嗒啪嗒落在她濃密的發間。

  她感受到了,卻未表現出一絲傷感。她只是閉著眼,微笑著說:「透哥哥不要難過,只要芝兒在,就會讓你開心的。」

  他看著她半睜著的漆黑瞳孔,吞了吞唾沫,卻發不出一個字。

  其實他很想說:雪芝,你明明知道了,什麼都知道了。為何還要這樣?

  這一夜溫暖卻又寂寞。就像過去的六年,她在滿足于心安中度過的六年的每一個夜。

  花香蟲鳴的夜。

  其實,上官透和雪芝的劫難事撮合了很多夫婦。例如仲濤和裘紅袖。然而,在初聞上官遠耗之時,裘紅袖並沒有考慮過仲濤。就是直到雪芝這回前往蘇州之前,她都沒有同意和仲濤在一起。

  裘紅袖一直都是那種自我為中心的女人。她不怕孤獨終老,也不怕閒言閒語。而且她認定了男人就是往骨子裡的賤,她在同男人花前月下的時候,從來不願意把心交出去。

  上官透重傷的時候,裘紅袖和仲濤是最先趕來看他的。他們幾乎每幾個月就會長途跋涉趕到重火宮一次,就算再忙,也會發信函給雪芝詢問上官透的近況。

  但是,自從雪芝和穆遠成親,他們就斷了聯絡。雪芝完全理解他們這樣做的原由,而且就算有一天他們帶著大批人馬上門劫人也不會是出乎意料之事。

  所以,雪芝也早就猜到了他們對自己的態度。

  很多年沒有回到蘇州。

  她抵達蘇州的一日,城內起了大霧。

  暮春時節,疏花暗香。清晨的霧氣,在一片片吹落的柳樹紅花中游走,就像掛上了薄紗,透明細白,朦朧一片,把柳樹枝條勾勒得更加嫩綠。

  遠處的樓房早已湮沒在大霧中,屋頂紗窗像是掛上了垂簾一般。窗臺上的花兒恬靜地仰頭,花骨朵兒變成一團團白霧中的紅暈。天方亮,整個城市漸漸蘇醒過來,仿佛夢已和霧連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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