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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可不是嘛,那位仙君又沒臉蛋又沒身材的,一天砍砍殺殺的,不求修身養性,哪有個上位仙君的模樣。真不知主上到底看中了她哪一點!」

  「……」

  聲音漸遠,兩位小仙侍端著花果飄然離去。

  花叢後,湮蘭掏了掏耳朵,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壓根沒想到兩位小仙侍說的是自己,她心中好笑:原來蘇慕水最近動了凡心,難怪整日陰陽怪氣。

  她湮蘭大人有大度,不與他計較。

  隨手扯過一片祥雲,湮蘭握著手中的寒光寶劍,趕赴下界。

  當日,琉璃宮中,君顏大怒——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夕。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宮中氣氛沉寂如死,天光似收斂成一點寒芒,分分寸寸逼仄在蘇慕水原本清潤的瞳眸裡,折射出犀利雪亮的光華。

  白衣似雪的蘇慕水捏碎了寶座上的琉璃扶手,燦亮的琉璃破碎一地,在金碧輝煌的宮燈下閃閃發亮。

  仙侍們戰戰兢兢,斂聲閉氣,不敢多說一句。

  蘇慕水眉目間戾色驟現,寒聲斥道:「連她何時離去都不知道,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主上息怒,湮蘭仙君興起則來,興敗則去。她從來是天界最不受拘束的主兒,我們法力微薄,實在無法窺知她的行蹤。」

  蘇慕水喃喃念著這兩句,烏潤的眸中忽然流露出一絲悲哀,他的掌心倏然握緊了一壇酒,那是他沒來得及拿給湮蘭的果兒酒。

  他氣,氣她不知自己心事。

  他嫉,嫉她與碧水君相交甚密。

  修身養性又有何用,在天界,循規蹈矩的神君多得是,卻只有她張揚肆意,讓自己不知不覺,竟然動了凡心。

  那日群仙小聚,他原本根本沒注意到那個眉目張揚的小石仙。

  諸仙君灌她的酒,勢必要灌醉她,可她渾然不在意,只是一盅接著一盅大口幹去。他好笑地把玩著手中琉璃盞,斜眼看她,不屑一顧。

  可後來,諸仙君紛紛醉去。

  只有湮蘭還抱著酒缸,笑眯眯地喝著。

  蘇慕水當時看了她一眼,卻見她眼中挑釁的笑容,他恐怕自己再沒見過比她更明亮的笑容,比她更晶亮的眼眸。

  這讓他對她產生了些許好奇。

  他唇角扯開一抹淺笑,對湮蘭笑道:「還能喝嗎?」

  後者豪氣萬千地舉起了酒罈,笑容粲然道:「試試看呀!」

  蘇慕水知道自己酒量很好,他根本沒把這個小石仙放在眼裡。即便湮蘭拼酒贏了,在他眼中,這也不過是一個酒量頗好的小仙罷了。

  可是,兩人有一搭,無一搭地閒聊,卻讓蘇慕水漸漸注意起這個貌不驚人的小石仙。

  湮蘭當時已有了三分醉意,口中笑道:「神君蘇慕水,我聽說過你!」

  湮蘭道:「你……就是那個被天界諸君嘖嘖稱讚的辟邪神君呀……他們說你心性甚穩,來日成就,必然非同小可。可依我看,未必!

  他笑,並不驚奇。

  可湮蘭大著舌頭說出下一句話,卻讓他嘴角忍不住抽動起來。

  「什麼心性甚穩,分明是薄情寡義的主兒,偏要裝點得輝煌。來日成就不凡又有何用?還抵不過我手中美酒一盅!」

  酒勁上來,湮蘭醉得厲害。

  她口中肆無忌憚的話,讓蘇慕水面色烏青一片。

  「湮蘭石君,你喝多了。」他淡淡發話,暗暗捏緊了手中杯盞。他不叫湮蘭的封號,偏偏叫她石君,可見他已不快。

  可湮蘭偏是個直腸子,她可聽不出蘇慕水話中有話。

  她眼眸燦亮如寒星,眸中閃爍的光芒,似了然一切,又似懵懵懂懂,一時讓他微微發怔。就見湮蘭抿唇一笑,淡淡道:「神君,您那麼厲害……若是有一日,魔君攻上天界,而您又是歷劫之時,您說,誰會來救您?」

  不等他回答,她仰頭喝光最後一滴酒汁,胡亂一抹。

  他當時真有一瞬的恍惚,連東海龍宮最燦爛的夜明珠,也沒她的眼眸燦亮奪目。

  他猶在深思,湮蘭卻自問自答,高聲笑道:「沒有仙君會來的,神君!上界講究著因果循環,那些仙君——」她手指地上歪歪倒倒醉成一圈的仙君們,嘴角扯出個笑,「他們是不會救您的!」

  「也許您以為我區區一介石君,橫豎敵不過魔君,更不可能救您。但是,只要我看見了,就不會置之不理。哪怕以卵擊石,只要能救任何一條性善的生靈——我不管對方是人、是妖、是魔,還是這些明裡暗裡要看我笑話的仙君們,我都會救!」

  湮蘭笑而不答,隨手取了髮髻間的銀釵,擊節長歌——

  「園有桃,其實之肴。

  「心之憂矣,我歌且謠。

  「不知我者,謂我士也驕。

  「彼人是哉,子曰何其。

  「心之憂矣,其誰知之?

  「其誰知之,蓋亦勿思!」

  ……

  她以此回答了自己的提問,他聽著她酒醉後的歌聲,悄悄離席。

  的確,這偌大天宮,沒有人瞭解湮蘭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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