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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然而轉瞬消散。

  不過是一刹,抬頭,目光交視,短暫至無人知覺這一刻暗潮洶湧。

  無人知我的手心微微沁出細汗,一隻手指已悄悄下移,扣住腰間照日的機簧。

  我知道,什麼也不用說,只要他再對我望上多一刹那的功夫,守門士兵一定會起疑,屆時,不暴露也得暴露。

  照日觸指冰冷,如此光輝的名字,揮出時依舊會其冷如冰。

  ……

  他突然豎起手掌。

  紫衣騎立即上前。

  我立即微移腳下方位,手指,勾上照日劍柄。

  如此近的距離,須彌劍法中最為刁鑽的角度,一擊必殺,只是,會是誰殺了誰?

  允炆突然咳起來。

  老家人立即上前,顫顫巍巍的扶著允炆,又來拉我的手臂,「少奶奶,少爺氣色不好呢,得趕緊回家熬藥。」

  說是扶,暗中卻狠狠掐了我一把。

  他那一移動,恰恰亦阻了我出手的方位。

  我在無人看到的角度,瞪了老頭一眼,老頭對我,幾不可察的微微搖頭。

  我怔了怔,便聽見賀蘭悠懶懶吩咐身側紫衣騎。

  「這幾個村婦村夫好不知理,杵在路中,生生壞了我賞景的興致,讓她們快滾。」

  不再看我,他再次出神看向前方京城,姿態漫不經心:「無知村夫,不值得出手,趕出去也就罷了。」

  饒是明白他有意放過,然而他那般語氣神情依舊將我氣得一個倒仰,一時不知道是該怒他好還是該謝他好,那紫衣騎已躬身領命,當真長鞭一甩,向我們擊來,隔著距離也可感覺到風聲凜凜,喝道:「還不快滾!」

  允炆的身子在微微顫抖,我暗暗咬唇,扣緊了允炆的手臂,低下頭,快步走過。

  聽得身後守城士兵似有些不滿,反來責問他:「你們什麼人,在這裡當面打人……」

  然後似是看到什麼,聲音戛然而止。

  我微微苦笑著,也不敢走遠,使了個眼色,將早已被老頭悄悄點了穴的允炆交給他,自己折轉身潛回城門外不遠處,賀蘭悠雖然放走了我,但是可不見得願意放過沐昕。

  從我掩身之處,只見沐昕一行人,神色如常行前,賀蘭悠背對著我,微微側頭,隱約見一抹似笑非笑的嘴角。

  「來日狹路相逢,今日被困之辱,在下必定索回。」

  言猶在耳,如今,可真真應了狹路相逢之語了。

  告密,賀蘭悠不屑為。

  刁難,他一定很樂意。

  尚未思量清楚,便聽恢律律一聲嘶鳴,那些紫衣騎中不知是誰的馬突然受了驚,忽地鬃毛直立昂首長嘶,發瘋般的掙開韁繩,揚起四蹄,直直沖出。

  正向著沐昕的方向。

  尖呼聲起。

  驚馬,城門,擠挨的人群,文弱的士子,不能顯露的武功,不能閃避的情勢——沐昕身後,一對老夫妻顫巍巍等著過城門。

  不過電光火石之間。

  沒有思考與選擇的餘地。

  要麼,在守門士兵面前,顯露武功生生勒馬,為避免馬驚踏傷人群暴露自己,要麼,生生受了這一撞,受傷難免,還是會引人生疑。

  我一聲冷笑。

  誰說,一定只有這兩個選擇?

  手指一彈,一枚星碎流光飛射,準確飛入站在門西側較遠的一名守城士兵後頸。

  誰說我們一定要暴露,或者一定要想辦法遮掩自己?

  既然不能被你看見,那我就不讓你看見。

  不想被發現的最好辦法,其實不是自己躲藏,而是擋住對方的眼睛,不是嗎?

  星碎無聲。

  與此同時。

  正在接受查問的沐昕,和查問他的士兵一齊愕然抬頭,驚馬驟至,那士兵張大嘴,一聲驚呼卡在咽喉裡。

  「驚惶」的沐昕,似是已經失了方寸,無助的舉起衣袖,似想僅憑手臂的力量擋住奔馬,又或者,已是無能為力,只是盲目的遮住眼睛,便可不用眼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慘劇。

  舉起的寬大的儒衫衣袖,擋住了他自己的視線,也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只有站在對面的我,看見他手指在袖後一拂,已點了那士兵穴道。

  然後立即飄身而起。

  飛月卷雲的姿勢,半空中一個優美的弧,藍影一抹,轉側一掠,便已一腳踢下紫衣騎士,反占了馬背的位置,回首向賀蘭悠一笑,口型微動,似是短短說了句話,隨即毫不猶豫,打馬疾奔出城。

  丟了馬的騎士從地上一翻身躍起,怒極正要去追,賀蘭悠頭也不回輕輕一擺手,那紫衣人立時怏怏止步。

  而城門這裡,沐昕的身影剛一消逝,留下的棄善立即袖底手指微揚,兩枚幽光閃彈而出,無聲的解去那兩名士兵的穴道。

  一切都只發生在瞬息之間,那兩名士兵穴道被點與被解,只是一刹,時間短到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站在當地,茫然四顧,「剛才那人呢?那瘋馬呢……」

  有嘴快的,目睹剛才奇異一幕的百姓正要說話,忽聽人群裡有人驚呼。

  「啊,我的褡褳呢?我的褡褳到哪裡去了?」

  「啊!我的銀子也不見了!」

  「我的……我的……」

  人群頓時宛如沸騰的粥鍋,紛亂噪雜,驚呼連起。那一直立於城門一側的谷王手下,此時時機正好的一躍上前,大喝:「定是有賊了!」

  這番更是亂上加亂,所有人都在查看自己的行囊衣物,還有人揪住身側人不放,吵著自己的銀子定是被人家偷去,一定要搜身,鬧得不可開交,那兩個士兵也被裹進人群中,被人浪擠得如波逐流頭昏腦脹,扯著喉嚨勸解喝罵呼喝安靜統統沒用,急得不停抹汗,徒勞的分開人群,再被人流裹入。

  哪裡還記得剛才的馬和人?

  谷王那個手下,猶自嫌不夠亂,突指著賀蘭悠一行人大喝:「這群人來得蹊蹺,莫不是和賊一夥的!」

  此言一出,驚亂的百姓立即如被提醒,做恍然狀,紛紛道:「對……這些人一直杵在城門口,瞧著就奇怪……」

  「定然是合夥了來偷東西……」

  「搜他!」

  便有性子暴烈的,喝罵著便沖向幾人。

  當先幾人,看出賀蘭悠是這群人的首領,怒駡著沖到賀蘭悠馬前。

  一直在城門外看著這一切的我,本來正在讚歎咱們山莊出來的人都配合默契,心有靈犀,此時不由瞿然一驚,道:「糟了!」

  賀蘭魔王可不是山莊中人,他的人生準則裡沒有「不可濫殺無辜」這樣的信條。

  正要起身救人。

  卻見沖到賀蘭悠馬前的那幾人,忽地生生頓住。

  我怔了怔。

  六月驕陽裡,賀蘭悠端坐不動,連傾身俯視都懶得,只是沉默而無聲的看著沖來的人群,陽光灑得他銀衣一片暗光閃耀,層疊的衣袖袍角,螭紋繚亂如錯卷的絲弦,風吹動衣袖輕拂,螭龍飛舞,擇人而噬。

  一片碎葉自城門後方被卷來,悠悠飄蕩欲待接近,卻在他身周丈外,碎為齏粉。

  他只是一動不動,然,殺氣自生。

  「哇!」

  最前面的那人,霍地噴出一口鮮血。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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