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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賀蘭悠突然一旋身,也不見他作勢,那維繫沐昕身形的冰弦立即反彈,碎成萬千,當當當當撞上沐昕雙手,每一碎片,都閃現幽幽磷光!

  沐昕雙手立如枝幹伸展的樹,根根展開,與冰箭碎片快速連撞在一起,閃出星星火花,幽黑的顏色于銀白手套上忽閃忽沒,竟是將賀蘭悠鬼魅般布在箭上的毒瞬間解去。

  兩人都是以快打快,以詭勝詭,往往前一招招式未老,後一殺著已接踵而至,每一著都是殺手,每一著都暗含機鋒,變招換招令人目不暇給,不過眨眼的功夫,已經過了數招,武功高的人看得氣透不過來,武功低的只知道白影銀影糾纏一起,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卻根本分不清招式。

  一眾首腦看得神色凝重,我依稀聽得有人喃喃歎息:「這般驚人武功,更難得的是兩人那機變淩厲……果然英雄出少年啊……我等老矣……」

  這都是事不關己的喟歎與自憐,無如我此刻,眼見那一著不慎立即萬劫不復的戰局,焦心如焚。

  實在看得心驚,我閉上眼,再睜開,以詢問的目光看向近邪。

  他眉頭比我更深,道:「不能久戰。」

  我微喟一聲,黯然道:「看來他會拼了……」

  只一分神,臺上形勢果變。

  沐昕突如一道煙般撲向賀蘭悠,銀色手套光華如月,展袖之間月華滿了天穹,夾雜著無與倫比的霸氣,撕裂深冬寒冷的空氣,和萬眾屏息的寂靜,一往無前的,直貫望月之人眉心。

  賀蘭悠目光一閃,竟不再施展他絕世的天魔步法,左腳向後一撤,身子後仰,整個人身形拉直如漂亮的箭,雙手橫結成橋,悍然抬起。

  他雙掌之間,紫霧彌漫,如同江水漲潮,波光湧動。

  刷!

  幽幽紫霧,與銀白月華,決然悍厲的碰在了一起。

  嘶——

  極輕微的一聲。

  紫光銀毫,交織一起,初為一小點,漸漸擴散,成扇形,帶著銳利如冰刀的凜冽,緩緩卷開。

  兩人的眼睛,越來越亮,衣衫也開始無風自抖,澎湃的勁氣如浩蕩潮水,於此刻狂然湧出,瞬間便沖沒堤壩,所經之處,萬里田園皆毀。

  啪!

  三丈外所有幾上茶盞盡皆粉碎。

  卻無一滴茶汁濺出。

  銀光摧毀茶盞,紫毫吞噬茶汁,竟是不分先後,便將一切摧毀無形。

  哢嚓。

  銀紫二光延伸至高臺後,座椅四角,莫名全斷,首領們狼狽跳起。

  目瞪口呆看著地面堅硬的松木板,緩緩出現了裂縫,那裂縫越來越大,猶如巨人張開的嘴,無聲無息咧來饕餮的血口,最後裂至再無可裂,直貫整個高臺。

  驚呼聲如浪而起。

  很多人為了不錯過高手對戰,搶擠在台前,如今慘遭池魚之殃,輕功強的,衣衫全裂的逃開,弱點的,遍身是被紫銀二光割裂的傷口,鮮血噴濺的栽倒,輕功差的,則無聲無息倒下,身上突起紫斑,瞬間僵化。

  兩人終於以內力相拼,致數千人驚惶無倫。

  我咬著下唇,不顧牙齒深陷唇中,眼看著這兩人竟成了不死不休的戰局,知道此刻任誰也難以上前分開兩人,否則不僅那個人要受傷,沐昕和賀蘭悠也會被反噬,然而要我眼睜睜見他們以死相拼,卻又情何以堪?

  我原以為,以賀蘭悠的奸狡城府,大仇未報,定會珍重自身,縱使沐昕有心死戰,他也一定會想辦法避開,不想他今日吃錯了什麼藥,竟似也起了意氣,居然一力和沐昕相拼。

  怔怔看著臺上,我心中轉過千萬個念頭,卻覺得都萬不可行。

  心底冰涼而雙手灼熱,我連手指都在輕輕顫抖,有生以來,我未曾如此束手無策過。

  近邪抬頭看看天際,不知咕噥了句什麼,我緩緩將目光轉向他,他又緊緊抿嘴,隨即站起身來。

  我一驚。

  然而不待近邪冒險,臺上,兩個目光亮得能殺人的人,突齊聲低喝,雙臂一振,賀蘭悠手掌自不可思議角度突然現出,直攫沐昕咽喉!

  與此同時,沐昕手掌一滑,趁著賀蘭悠讓出的空門,反肘直襲他胸膛!

  轟!

  塵煙騰騰彌漫而起,這生死一刹,幾不可見的濃霧突然遮掩了我幾乎滴出血來的視線,迷蒙中只見那兩人糾纏在一起,如狂風般卷過高臺,呼嘯著撞入黑色的巨洞中!

  原本已經裂成兩半的高臺,經不得兩人最後一刹以死相博的真力催動,完全傾塌。

  我的一聲驚呼,生生卡在咽喉裡。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光景旋消惆悵在(一)

  我茫然立於黑暗中。

  好奇怪啊……

  剛剛不是黃昏麼,怎麼一眨眼,就變成夜裡了?

  沐昕和賀蘭悠,哪裡去了?

  轉目看四周,景色影影綽綽,似乎還是金馬頂峰,只是景致變成了夜裡,卻又沒有月亮,一片模糊。

  我隱隱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卻心內混沌,心思全掛在撞入洞中的那兩人身上,他們那最後殺著……怎樣了?

  還有,人呢,那麼多人,到哪去了?

  「喂!」

  有人譏笑:「喂,閻王來傳你上堂了,還不快去?」

  撲哧一聲。

  「咳咳……」

  有人故意咳嗽的聲音,微微蒼老的聲音,卻聽來明朗。

  「真是奇怪,紅塵裡走一遭,怎麼就把那個千伶百俐的丫頭變成如今的傻大姐兒了?」

  「哼!您哪只眼睛看見她千伶百俐過?」

  「說得也是啊……」有人沉吟,「我倒記得那丫頭初到山莊,就是傻兮兮的,整天跟在我身後叫叔叔,後來多虧我耳提面命,她才多少聰明了些,難道如今我一不在身邊,她又跟那木頭久了,近木者呆了?」

  「呸!」

  「滾!」

  「你先滾,他就來。」

  「哈!叫我說,」譏誚的聲音,「是思春!思春的女人最蠢!」

  ……

  我呆了一呆。

  忽然覺得失去了移動的能力。

  這些可惡……卻又無比可愛的聲音啊……

  你們終於來了!

  濃濃的喜悅和酸楚,只一刹那間,便如潮水狂湧而上,淹沒了我,再化為豐盈的淚水,無可遮掩的傾瀉而出。

  「外公!」

  我縱身撲入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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