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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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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輕微的一聲,然而極其靜寂的眾目睽睽之下,幾乎是立刻,所有人的眼光便射過來。 坐于上座的賀蘭悠,神色如常的看過來,微笑問:「鐵幫主,為何不喝?難道是酒味不佳?」 他這話問得好笑,但在場的人沒一個人敢笑,都面色青白的盯著鐵鯊。 鐵鯊神色變幻,從我坐的角度,正可看見他身側一白麵文士,輕輕拉了拉他衣角,鐵鯊微微思量,臉色由鬱怒漸漸轉為尷尬,隨即又漸漸青白,遲疑半晌,方道:「教主恕罪,在下只是……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都沒只是出個所以然來,有人忍不住哧的一笑,鐵鯊幫眾立時怒瞪,生生將那笑聲逼了回去。 倒是他身側那智囊般的白麵文士,無奈之下出來給鐵鯊打圓場,「回稟教主,敝幫主前些日子受了內傷,大夫吩咐,一月之內不得飲酒,還請教主恕宥。」 「哦,」賀蘭悠神色平和的點了點頭,轉頭吩咐林乾:「林護法,你擅長岐黃之術,不妨給鐵幫主看看,若有什麼用得著我們之處,或是需要昆侖獨產的上好藥材,也當為鐵幫主效力一二。」 林乾躬身應了,向鐵鯊行去,這下連白麵文士臉色也變了,偏有素來和鐵鯊不睦的,一個青面漢子陰測測道:「鐵幫主,當真有傷麼?要知道,欺騙教主,可是大罪啊。」 劉成輕聲道:「飛魚會會主莫離,和黑鯊幫為爭水上地盤,素來不和。」 我贊道:「劉叔叔,舅舅當年就贊你博聞廣記,是個萬事通,如今看來果然不虛。」 他淡淡扯扯嘴角,道:「小姐過獎。」 林乾行至鐵鯊身邊,當真要替他把脈,他一本正經,鐵鯊卻如坐針氈,手指堪堪觸上腕脈,鐵鯊霍地一讓。 林乾神色自若,抬眼笑道:「鐵幫主,內傷沉屙,最傷武人根本,不可諱疾忌醫,掉以輕心啊。」 鐵鯊漲紅了臉,掙了半晌,忽一跺腳,怒道:「你不要擠兌我!什麼內傷!沒這回事!」猛地轉身喝斥:「拉什麼拉!我自己會說話!」 那白麵文士臉色紫漲得似要滴出血來,訕訕縮回手去,四周群豪,轟的一聲笑了起來。 賀蘭悠也微笑,悠悠道:「舒先生。」 那白麵文士慌忙站起,躬身道:「舒某在。」 賀蘭悠溫和的道:「聽聞舒先生是鐵幫主素來倚重的智囊?本座失敬。」 白麵文士面有得色,亦有激動榮耀之色,勉強斂住了,再次謙謝施禮:「教主謬贊,舒某愧不敢當。」 賀蘭悠笑而不答,輕輕擊掌。 有人送上紫色卷帙,貼著黑色的標貼。 林乾微笑上前,展卷誦讀。 「玉面書生舒莫問,原名舒大全,後改名莫問,廣西鎮安人氏,少貧,好武,十六歲拜入崆峒門下,習坎離劍法,未及大成,因知好色而慕少艾,請出門牆,後改投天龍幫,因功任天龍西江分舵香主,戊子年秋,舒某路遇江南劍派邱家少掌門新婦,攔路輕薄,為邱家追殺,遂使移花接木之計,致江南劍派與天龍幫火拼,江南劍派滅門,天龍幫損三分舵,至此一蹶不振,舒某再投碧玉宮,甲申年冬,監守自盜,竊碧玉宮傳代重寶血麒麟,致碧玉宮內訌,諸弟子自相殘殺而多有死傷,舒某遂又改投漠北大派陰山派,辛醜年春……」 他口齒清晰,真氣綿長,一樁樁一件件讀下去,全場聽得清清楚楚,卷中所記,有一些很是當年一些震撼江湖起因不明的舊事,不想卻是此人暗中煽風點火所為,紫冥教雖隱去了他的手段,用語又有些戲謔的客氣,但想來定然不是光彩的伎倆,背棄舊主,逼奸採花,皆是下作之舉,縱是黑道人士也不屑為,當下看向舒莫問的眼色,當真鄙薄以極。 同時對紫冥教的偵密手段,龐大勢力,也心生懼意,舒莫問不過區區黑煞幫一個智囊,三流人物,紫冥教都能將他自出生以來的一切不為人知的事體,挖掘得乾淨明白巨細靡遺,這份手段,當真難以想像。 而舒莫問早已僵立如偶,汗濕衣襟,抖成了風中燭,臉色青慘慘似要泛出死色,嘎聲道:「你你你……」卻嘴唇抖索,根本擠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 賀蘭悠依然是那般溫和端雅的姿態神情,微微笑道:「舒先生改名莫問,當真是有自知之明得很,你過往種種,果是不能問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堪晚來風又急(一) 此語一出,如同最厲辣的鞭子,惡狠狠抽在了舒莫問已無人色的臉上,賀蘭悠猶自不放過,轉首向呆立當地的鐵鯊笑道:「鐵幫主,照這秘卷第三千七百二十一卷記載看來,舒先生雖有大才,可堪大用,然似生來不祥,所至之處,是非甚多,更有因其滅門毀幫者,鐵幫主,還請小心了。」 第三千七百二十一卷……狀似無意的一個數字,卻令所有人聽者有心,前面的三千多卷,都記載的是誰的暗夜欺心,不可告人的隱私? 鐵鯊的臉色難看得也可比同舒莫問,他並非真正的粗人,否則怎能統理偌大幫派,創出這般基業來?只是先前舒莫問自作聰明令他難以下臺,他便也將計就計,做出個爛漫無心機的樣子來,然而紫冥教中人,陰毒無倫,哪裡會給他矯飾的機會? 他愣了半晌,心中一狠,咬咬牙,冷聲道:「多謝教主關切,鐵某理會得,只是今日鐵某猶豫,倒不怪舒先生多事,原是鐵某自有苦衷。」 賀蘭悠「哦。」了一聲,卻並不往下問,鐵鯊等了半晌卻等不到臺階,無奈之下,只得不再指望這個不按常理行事的教主,苦笑道:「教主,鐵某是粗人,粗人不懂那許多,卻也知道愛惜自己性命,愛惜屬下這許多仰靠黑煞幫吃飯的漢子,教主今日占著人倫大義天下公理,剿殺孽賊一杯血酒,論理不當有所遲疑,只是……」他再次咬了咬牙,冷聲道:「鐵某今日當著眾幫主的面,斗膽問教主一句,這回杯中,下得是什麼玩意?」 嘩的一聲,底下的人一片驚訝,都覺得鐵鯊未免膽子太大,不知死活,居然當著紫冥教主的面,問這樣的問題,臺上歃血的幫會首腦們,卻一一苦笑,黯然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樽。 賀蘭悠卻笑起來。 輕輕,而又微帶神秘的笑,春風豔陽般的笑意,點染於他眉梢唇角,令得這肅殺冬日山頂,生出明亮的光,令得台下仰望著他的少女們,目中都漾出迷離的醉意。 然而他下一句話,驚破那氤氳溫暖美好。 「你這回說對了,這酒裡,是放了東西。」 一語出石破天驚。 幫派首腦們齊齊變色,性子急的忍不住便怒道:「咱們道你這為父尋仇,公理道義之事,俱都甘願,再無逼迫之理,是以不疑有它,不想你連這……」 話音未落,已被人厲聲截斷:「休得無禮!」 說話的是刀長清,他面色如常,深深向賀蘭悠施禮,「教主,黃幫主性情中人,情急之下出語無狀,還請教主恕罪。」 賀蘭悠微笑凝視他,「自然。」 刀長清神色一肅,「只是教主,黃幫主雖言出無狀,所言卻並非沒有道理,今日歃血,為追緝貴教孽賊賀蘭秀川故,此人弑兄之舉,我等亦甚為不齒,甘心情願為神教做馬前卒,為神教清理門戶出力,何須再以毒酒挾制?刀某斗膽,也想請教主解釋一二,否則平白令天下英雄寒心,刀某亦為教主不值。」 「刀盟主好口才,」賀蘭悠眼波流轉,笑若春水:「只是,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是毒酒了?」 一陣死寂的沉默。 眾人被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變化無常難以捉摸的教主弄得糊塗,皆瞠目不知所以然。 賀蘭悠神態自若,緩緩道:「酒中之物,空離花也,諸位當可知,空離花生於昆侖地底,與生於昆侖之巔的七情草一陰一陽,生生反克,輔百年冰蠶酒,以紫冥神功凝冰之後再三蒸三曬,正是解七情之毒的良藥,諸位今日飲此歃血之酒,多年來為賀蘭秀川控制的內毒,已全數解開。」 眾人神色大松,有反應快的便運內力試探體內感應,隨即面色一舒,當下紛紛欲上前施禮,語多感恩。 卻見賀蘭悠又悠悠接道:「不過,若是提前解了這毒的,或是吃了什麼別的增進功力的好東西的,此花卻有催毒加劇,逆血散功之效。」 哐當一聲。 刀長清手中的酒爵翻倒在地。 全場滿面驚訝的看過來。 林乾微笑平靜的看過來。 賀蘭悠似笑非笑的看過來。 「刀盟主這是怎麼了?只一杯酒,便醉了麼?」 說話的是林乾,他面上笑意溫柔,目中卻冷光四射,那般銳烈的目光,令人見之心中一震,不由暗驚此人內家功夫,定已登峰造極。 賀蘭悠斜靠在盤龍鏤雕的烏木座扶手上,撐著腮,神情懶懶。 「既然刀老盟主醉了,便扶他下去歇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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