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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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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拎著被點了穴的朱高熾穿過那些臉色如鬼的人群,一腳踢開殿門時,便看見殿外,一身冷清的沐昕,正微微俯首看著腳下的幾個人。 他臉上沒有喜怒之色,只是皺著眉,看著地上一名男子,他身旁散落的武器讓我眉頭也皺了起來,急忙問他:「受傷沒有?」 沐昕搖搖頭,長籲了一口氣,道:「世子怎麼會招攬這等人做護衛?」 「光看武器也就知道不是個東西,」我冷笑著,撕下朱高熾外袍一角墊了手,揀起那改造過的峨嵋刺,敲了敲,道:「中空,內灌毒汁,機簧精巧,刺角可卸,近身時便是狠毒的暗器……唔,這是什麼?居然還有毒蟲……這哪個門派的,手段陰毒得很哪……」 沐昕淡淡道:「我問過了,是紫冥教的,他是紫冥教廬州分舵的一名香主,犯了教規被趕出來了,這武器是他重金請高手匠師改造而成,目的是為了三年一度的紫冥教遴選大會。」 我目光一縮,隨即恢復正常,平靜的問:「遴選大會?」 沐昕並無喜憎之色,「紫冥教的規矩,每隔三年,舉行武技大比,屆時天下各分舵任職的舵主香主等等,都要以武定職,武藝越高者,地位越高,早些年,象他這樣的被逐出教的人,是沒有資格再參加遴選大會的,不過,今年規矩有了不同。」 我心中一動,卻沒有開口。 果然聽沐昕道:「他說,前些日子,總壇來了聖使,言說今年的遴選大會並不再局限於紫冥教中人,凡天下有能之士,皆可報名參選,技壓群雄者,必許以高位。」 我皺眉道:「紫冥教是魔教,這些人怎麼會……」 「紫冥教武功獨步天下,且勢力龐大,權傾江湖,」沐昕淡然道:「縱是自謂白道俠士,也是一樣有虛榮心,一樣要吃飯的。」 我喃喃道:「紫冥教突然一反舊規,招攬天下武學奇才,賀蘭秀川要做什麼?此人心機深沉,野心勃勃,只怕……」想了想,哂然一笑。 「無論他要怎樣,都與我們無關。」 拎起朱高熾,我招呼沐昕:「繼續我們沒做完的事吧!」 *** 是夜,思鶯居和燕王府都渡過了極其熱鬧的一夜。 先是思鶯居半夜有人看到鬼影飄過屋脊,然後紅牌姑娘玉仙的房裡,突然從屋頂掉下個幾乎是光溜溜的胖子,嗵的一聲砸破了屋頂,重重掉在玉仙的床上,嚇得玉仙和她的恩客齊聲尖嘶,聲音穿透北平沉寂的黑夜,立時將思鶯居鬧得個沸反盈天。 雜遝的腳步聲,叫喊聲,女子的哭叫聲響成一片,老鴇和龜公點燃燈籠,發現那個胖子居然是清醒的,但是臉色青白,渾身發抖,頭髮濕透,將腦袋埋在臂間,無論眾人怎麼問,死活不肯開口,老鴇眼睛尖,發現胖子的褻褲質料高貴,竟是王公貴族才能穿的絲緞綾羅,這一嚇非同小可,正想著法子要遮掩了過去,偏偏全青樓都被驚動,人群裡三圈外三圈圍得水泄不通,其中自然也有眼光毒辣見多識廣的,自然也發現了胖子的異常,當下竊竊私語,探討不休。 等到老鴇將人驅散,關於某王公貴族來妓院嫖宿卻被人扒了銀子,無錢付夜渡資因而被扒了衣服示眾的最新流言已經悄悄傳開。 過了半個時辰,眾人尚自沉浸在發現秘辛的愉快興奮中,一隊衣甲鮮明神情精悍的護衛來到思鶯居,堵住了所有入口,又將老鴇龜公都捉了起來,所有人被遠遠驅散離了玉仙的屋子,又有一輛馬車直駛院中,有人在門縫中偷偷看見,那胖子被護衛們裹著衣服小心翼翼扶了進去,更有熟悉北平高門大戶的人發現,那些護衛披風裡,隱隱露出未及掩蓋好的燕王府護衛標識。 於是,流言的主角就更精確的變成了燕王世子。 再口口流傳下去,每個人都添枝加葉活色生香的加上新的描述,最終就變成了燕王世子嫖宿妓女,卻仗著身份不肯付銀子,還和嫖客爭女人大打出手,以至於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妓女床上的最新傳奇。 當雨後涼爽的清晨,街頭巷尾的茶攤茶館人們在交頭接耳,神色詭秘的低述著夜來的香豔的,驚險的奇遇時,當北平的血性漢子聽完後在地上呸的一聲吐了口唾沫,輕聲罵:「奶奶的,嫖女人也不捨得掏銀子,真是他娘的虎父犬子!」時,我正揚著馬鞭,在北平城外的某處高崗上笑得不亦樂乎。 「哈哈,哈哈,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我笑得彎了腰,「你想栽我個逼殺奴婢的名聲,我便還你個嫖宿賴賬的豔聞,如何?誰更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幾許恩仇能快意(三) 沐昕寵溺的看著我,微笑道:「可別牽累了他人。」 「不會!」我一揚馬鞭,「我警告過他了,如果遷怒任何無辜,那我下次扒的就不是他的衣服,而是他的皮了。」 近邪冷冷騎在另一匹馬上,冷冷道:「扒!」 我嗆了一口,還沒來得及說話,方崎已經銀鈴般的笑起來,「哎呀師傅呀,你這怎麼說話呢?扒?扒什麼?」 流霞寒碧早已笑得說不出話來,就連一直默不作聲的劉成也淡淡露出微笑。 流霞笑了一陣,突想起什麼,紅著臉問我:「小姐,那個那個,衣服不會是你親自扒的吧?」 我一本正經答:「是啊。」 話音未落,眼角覷見黑影一顫,我斜眼睨過去,見沐昕正險險一抄,將險些掉落的馬鞭抄至手中,他一抬頭,對上我笑吟吟的眼光,竟突然也紅了臉。 我狡黠一笑,他卻已經明白過來,佯怒道:「又胡扯。」 我微笑著,做了個取手巾縛眼的姿勢,道:「我怎麼可能去碰那堆臭肉,喏,我蒙了眼,劍扛在他脖子上,然後,他便乖乖自己動手了。」 寒碧哈的一笑,忍不住道:「所謂世子,也不過一堆臭肉,看他以後還玩心眼不?」 我望著她的笑靨,突然心生感慨,有多久,我沒見過他們,這些我愛著的人們,開心疏朗的笑容? 這本是我應做到的事,然而我從未能好好完成,卻一直讓他們為我擔憂而愁容滿面。 所幸,終於離開了那個沉滯陰冷的王府,那個滿是惡意的王府,離開那些讓我厭惡不已的人和事,以後的日子,當可以明朗些吧? 自夾河回王府,為的就是師傅和方崎他們還在那裡等我,如今他們已在我身邊,再留在那裡,已無任何必要。 沐昕倒是擔心我們離開後,熙音會否再次自殺以圖傷害我,倒是師傅很明確的道:「她捨不得。」 熙音那樣的人,那般珍愛自己,被逼至那般地步,那一剪刀都未傷至要害,否則我早已死了,她終究是捨不得將自己的命換我的命的,那日,不過怒氣上湧的憤激而已。 山莊暗衛,會好好守著她的。 流霞寒碧尚自在唧唧呱呱笑個不休,她們為能脫離那個險惡的王府而分外愉悅,我卻已默默轉身,望著晨曦裡燕王府宏偉深黑的影子。 漫天雲霞漸漸鋪漫,霞光燦爛如錦,飛簷的形狀如游龍,翱翔在金色的朝陽中。 燕王府,無論等待你的是怎樣的結局,可我想,我不願再踏回此處。 *** 收了笑容,我揮揮馬鞭,淡淡道:「師傅,我們走吧。」 師傅卻不動,道:「蘭舟。」 我怔了怔,這才發現遠處有個黑點,緩慢的靠近來。 她走到近前,果然是蘭舟。 我疑惑的看著她,昨夜我已命人在她事了後,給她銀子離開北平,日後好生度日去,她怎麼又來了? 陽光漸漸明亮,明亮光線下她面色卻慘白如紙,兩眼無神表情空洞,臉上額頭亮晶晶的不知是汗還是水,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晃晃,已將虛脫。 流霞寒碧驚呼一聲,下馬去攙她,她任她們扶住,卻努力的將頭轉向我,嘴唇蠕動著,似乎努力想發出聲音,卻說不出來。 看起來,她受了很大打擊。 我悲憫的注視她,輕輕道:「蘭舟,想說什麼就說吧,我們在這裡。」 我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她的神思才似漸漸轉回,渙散的目光漸漸合聚了來,轉向我,半晌喃喃道:「我殺了他……」 我一驚,立即問:「殺了誰?」 「我殺了他,殺了他……」她依舊喃喃重複著那句話,忽聽流霞一聲驚呼,接著噹啷一聲,蘭舟似是手一軟,我從流霞和寒碧擋住她的縫隙中,看見一柄匕首從她掌間墜落,匕首上淋漓的鮮血,濺落一地。 那柄匕首,精緻的銀柄,雕著古怪的螭紋,鑲嵌著色彩迷魅的紫晶。 我的心一緊。 盯著那柄匕首,我突然開始害怕,不想上前。 卻有一隻穩定的手,輕輕揀起了那匕首,輕輕的問蘭舟:「你是用這匕首殺了他?」 是沐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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